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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谢征因浣剑池入定之时,琼光曾带着周启周霖俩兄妹,前去他们苏醒过来的夺天盟旧址一探究竟。他们为何会被一觉封印到三百年后,背地里又是谁在算计,经提点后,两人再度回想,也觉得十分不妙。
旧址处在荒原外围,一个天地之气异常浅薄、杳无人迹的地方。
这是过去,夺天盟用以铸器炼丹,或是尝试秘术的禁地。
也是周启和周霖以往被关押的监牢。
三百年而过,屋子早已风化得不成模样,唯独剩下些仙家手段留存之物其中,就包括了记载麒麟复生之法的卷宗。
再来一趟,他们虽没发觉什么端倪,却也不算摸了个空。
在犄角旮旯的缝隙里,琼光发现了一些完好无损的纸。
上边草草流泻的字迹,只一眼,兄妹俩便认出是秦知邻的手笔。
而具体的内容详尽记载着他当年,在一群麒麟半妖包括周启和周霖身上,倒饬出的几样术法。
有些是从麒麟传承中延伸出的,有些则是后来诞生的。@从单纯的想法、到半成品、再到施展后的真实效果,需要准备的材料、步骤及要点,一应俱全。
林林总总,以文字叙述出来,颇有些冰冷和残忍的意味。
短短几行字间,仿佛带着数不尽的血腥与惨嚎。
琼光匆匆扫过后,不忍多看,将之交到了周霖手中。
在此方面,她比琼光懂得多,也担心里头藏着什么,细细琢磨过。
故而方才一眼,就瞧出谢征的气息不太对劲。
她抓着周启的胳膊,将心底不安尽数传递过去:【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身上会有咒术的痕迹?】
周启没瞧出端倪,问道:【是哪一样咒术?】
【我不能确定,不过,倘若连你都看不出来的话】周霖神色变换,【莫非是麒麟血脉才能用的那一类?】
【好似一是引动心魔浊气、窥探神识的那样邪术。】
说着,她忽而焦躁起来,揪紧周启的衣袖:【可是哥哥,这世上,哪里还能寻到我们、不,我之外的麒麟血脉?】
【我没有用!我没有对他…】
【我明白。】周启安抚她,【我信你,霖霖,莫慌。】
周霖浅浅吐出一口气,瞥了眼与琼光说起话的谢征,小声道:
【那,我们要告诉他吗?你信我,他们未必会信。】
她是最后一只麒麟,又曾与这些人起过龃龉。
虽说这些年没再起过什么幺蛾子,但无论怎么看都逃不了嫌疑。
若是从前,周霖大抵会对如今犹豫的自己唾弃不已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简单的道理,没事何必给自己找事?傻子才会这么做。
可转头瞧见那群修士的身影,尤其是琼光的重重倦容,她居然有点拿不稳主意了。
周霖心绪复杂,周启倒还算冷静,他沉吟片刻,说道:
【我记得,那些咒术几乎都没有解法?】
【嗯。】周霖讽刺一笑,【秦知邻要拿来对付别人,怎会去琢磨解咒之法?他可没那么良善。】
【麒麟血脉的咒术我没有多看,你有没有办法解?】
【
周启。】周霖顿了顿,【你已经决定好了?】
【霖霖不也有所倾向了吗?】周启反问,【不然,怎会那样问我?】
【我!】
周霖睁大眼,支支吾吾:【我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她也不明白。
这太奇怪了。
明明,保护好自己以及哥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哪怕融天炉情势所迫,与琼光结契,乖乖回到问剑谷,她也没有想过真的要妥协。
这些都是一时的,她告诉自己,就像当初行换血之术,被困于树中,遭到那几个妖王的觊觎一样。主动投身险境,以命博弈,为的是日后长久。
可是她到底想要怎样的“日后”与“长久”?
眸中闪过一丝困惑,周霖记起很久之前,他们被秦知邻幽禁之时,曾彼此约定过。
若有一天能逃出去,能有保护好自己的力量,就找一处山头,建一栋木屋。
像幼时娘亲还未亡故那样,与哥哥一起活下去。
她会好好修炼,成为很厉害的妖兽,不受别人欺辱,给已是人族的周启寻来天材地宝,让他的道途一帆风顺。
不必忧心被谁窥伺,也不用去考虑人心诡谲,每天洒扫庭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简单单、平平淡淡。
只这样就好。
【若是如此。】
周启轻叹一声,【现在,不已经实现了吗?】
实现?
周霖像是被人迎头劈了一刀,差点跳起来。
她张口欲辩,那怎能一样?如今寄人篱下,凡事都要看琼光的脸色,根本就.
!
周启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无奈而又包容。
周霖此刻焦灼的心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一以前,他也是如此。
秦知邻的背叛,夺走了他们信任别人、以及明辨是非的能力。
分明那样讨厌那个男人,可不知何时起,他们却与对方变得越来越像。
冷血、自私、满口谎话、不择手段。
好似只要是为了自己,就什么都能做,做了都理所当然。
倘若,他们不曾遇到问剑谷的这几个修士,他不曾为琼光所救、认清内心,周启不敢想象往后会变成何种模样。
刚刚醒来,他们就知道利用麒麟血脉玩弄人心,若是没有谢征等人插手,真的不会波及无辜者吗?不提那四大妖王和他们的属下,路过被抓的小妖与修士,可还有命活?
看谁都认为对麒麟心怀不轨,故意引诱,又暗地里唾弃对方。
如果当初遇见的不是琼光,接受了他们的“筹码”,难不成就该死吗?
周霖说想要平静的生活,可等到他们手染鲜血、恶贯满盈的那一天,当真还能归于平静吗?
错了,一切都错了,错得离谱。
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只会离真正想要的东西愈发遥远。
周启不想成为下一个秦知邻,更不希望周霖变成那样。
好在,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
【周霖,】他认真地唤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天下,会有意思吗?除了彼此无人可信,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你什么意思!】周霖隐隐激动起来,她瞪着周启,首次感觉对方如此陌生,【你要丢下我?】
这个向来需要自己去照顾的哥哥,好似先一步跑到接触不到的对岸去了。
这个认知令她惶恐、无助,又惊又怒。
周启摇摇头:【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霖霖,你比我聪明,我能想明白,你一定也可以。】
【你不妨想想,这些年来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周霖的思绪随着他的话逐渐飘远。
融天炉一行,背叛过琼光后,对方自然待他们再无从前予取予求、任劳任怨的好脾气。
但也绝非苛待,至少,不会说什么重话,衣食住行也从不短缺。
他们名义上作为他的“表亲”留在谷中侍奉左右,实际上,琼光的事情从不曾叫他们沾手。无需烦扰其他,就能安生地养伤修炼。
周霖自知受制于人,生怕惹恼了他,使处境更为艰巨,表现得十分乖觉;周启也不滋事,琼光更是不拘小节。
同住一个屋檐下,虽也偶有争执,但几乎称得上和谐。
平日里,琼光练剑,周启入道,她则默默钻研术法。
琼光出门不在时,就由他们二人看家。空闲下来,还会带他们一道下山。
相安无事的久了,有时,周霖甚至会有种错觉。
好似回到了最初,还未暴露出真正面目时的那会儿。
不同的是,现在,他们不必欺瞒,琼光也不会放任就如他答应无律的那般,是非对错,言传身教。
就算周霖不乐意听,也不得不压着点脾气,慢慢地,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对她而言,这个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修士,似乎已并非“可以利用的对象”,这般轻飘飘的存在了。
这会是周启所言的“信任”吗?
她,信任琼光?这个稀里糊涂结了契的、哥哥之外的人?
那么,琼光呢?他如今又怎样看待他们?
他也会付出信任吗?对于背叛过他的两个人?
周霖忽而惶然,攥出了满手心的汗。而她甚至不知道为何紧张、乃至心底空落落地发虚。
【会将秦知邻的手记给你,】周启却道,【不,会告诉我们秦知邻未死的消息,他的态度早就很明显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周霖忍不住喃喃。
【或许很少,】周启说,【但恰好,我们眼前,就有几个。】
周霖沿着他的目光转过头,望见座上四人。
琼光、蔚凤、傅偏楼谢征。
【我后悔了。】周启眼中浮现出一阵痛色,他痴痴地轻声道,【我不想当坏人了。】
【我不想再去骗人,去做混账事我想要真正的平静。】
见他这副恍惚的模样,周霖突然明白了自己下意识的抗拒和否定。
越是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就越是无法宽恕从前的自己。
她哆嗦了一下嘴唇,由衷升起一种颠覆的恐惧,而周启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我现在真的很开心,霖霖。】
他眼神发亮,周霖的手还按在他的胸口,触碰到剧烈的心跳。
【好像我们终于能做点什么了。不是只为自己。】
不是只为自己。
那究竟会是怎么一种感觉?
周霖的心也连着一块跳动起来,涌现出一股从未体会过的热流。
她想到一件曾无法理解的事情。
住在弟子舍时,为行方便,她常常变成兔子,趴在窗边晒太阳。
毛皮暖融融的,她觑着眼睛,看前来拜访之人络绎不绝;大多数是麻烦,可琼光素来不厌其烦,无论指导剑术、同行除妖或是其他什么,都照单全收。
周霖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大多人只是想占个便宜,根本没想过报偿,为何要做这般吃力不讨好之事?
琼光则很平静地回答她。
真正的好处,我已然得到了。
而这一回师寅失踪,外门上下,几乎没有琼光谈不了话的人。
不论年纪、修为、目的,帮忙盯死了问剑谷;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得到消息。
尽管没能真正帮上忙,但谁都尽心尽力,且半点不为难。
那是周霖所不曾接触过的景象。
“世人是一面镜子。”小时候,周若橙拥着他们,这般说过,“你待之宽和,便见之宽和;待之残忍,便见之残忍。”
他们曾待之以恶意,便深陷泥潭、作茧自缚。
而眼下,好似有了一个崭新的选择。
【不过,不论如何,你是最要紧的。】周启看着她,【若你实在害怕被追究,我也不会逼你。】
【霖霖,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说出去?还是再次辜负他对我们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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