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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011莫名有些憋得慌。【宿主,应常六他】想了又想,011才问,【为什么要和我们讲那个‘常六’的故事呢?】
就算是它,也猜得出来常六就是应常六本人。
少年时举家被灭,为复仇汲汲营营、牺牲一切。
这样鲜血淋漓而又离奇的过往,该深埋在心底才对,何故要与才相识不久、甚至有些不对付的人倾吐?
【一时兴起?想拉近关系?找不到别人了?】
猜测很多,011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一个。
说到底,他们并不熟悉;更别提应常六这个人本身就戴着厚厚的假面,直至今夜,才流露出一丝缝隙。©【还有他带给蔚凤的那句话什么意思啊?别被他吓一跳?他想做什么吗?】
谢征则在思索另一个问题。
应常六要明净珠做什么?
《问道》中,他是顺利拿到明净珠的。
有蔚凤、师寅和成玄坐镇,也不存在这些莫名其妙的秘境,从始至终都很顺遂,没有流露过哪里不对。
作为仙器之一,空净珠的仿物,明净珠最大的用途就是清心镇魂、宁神解毒。
无论作哪一个用,听上去都不太妙。
但他又信誓旦旦地说着“再见面”,好似有无明净珠,对他根本没什么影响。
倘若真不要紧,何至于这么大阵仗,甚至不惜和蔚凤翻脸?
以及那个古怪的黑衣人,到底怎样做,才能令一个筑基都困难的杂灵根修士,一跃成为仙境七杰?付出的代价是什么?那手老道的炼器之术,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还有应常六对傅偏楼的过分在意他随应常六出去本只是想探探此人的目的,却反而令迷雾更深一重。
眼前浮现出应常六临别时的那个眼神,似悲戚,似释然,似无奈,仿佛认了命。
有那么一瞬间,谢征觉得,这个人好像再也不会出现了。
谢征被应常六叫出门去时,相隔一墙之地,琼光也未曾休息。
试器之比结束,按照约定,师寅该来寻他才对。可琼光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简直寤寐难安。
同屋的周霖看不得他这副站在窗前直叹气的傻样,跃至肩头,不满地哼了一声:“你要和那家伙重归于好?我看悬,他不是一直瞧不起你吗。”
“也并非重归于好。”
琼光觉得肩头有点重,顺手将她薅下来抱在怀里,“只是忽然发觉,我和他之间,好似有些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会在人前那样说你?”一旁玩着灵石阵的周启发出不屑的嗤笑,“第一次见,我还当你们是仇人呢。就不怕他这回也是坑你?”
琼光被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挤兑得说不出话,干脆狠狠摸了把兔子脑袋,又伸手将周启柔顺的乌发折腾成鸡窝。
相处一年下来,他也差不多看清了这俩麻烦的真面目,早没了当初的客气:“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你!”
周霖瞬间瞪大红通通的兔子眼,从他臂弯里挣扎出来,跳回了周启手心。
周启一下子抱紧她,雪白小脸整张皱起,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盯着琼光一双魔爪。
看他俩反应这么大,好像受惊炸毛的两头小兽,琼光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周启更气了,他难得有些真心地替这傻瓜修士着想,哪知这人根本不当回事?
“你慢慢去等那个师寅吧!”周启愤愤然,“吃了亏别找我们哭!”
“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
琼光敛起放肆的眉眼,见周启还有些气鼓鼓的,周霖直接闷头不起,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他自也有一套哄人的办法,从袖子里取出一枚木梳,唤道:“过来,给你们梳一梳。”
“周启?”
周启撇撇嘴,不理他。
“周霖?”
小兔子抬头,瞥了他一眼。
“唉,真生气了?”琼光佯装失落,倚在窗边,低头不语。
那副样子真有几分可怜,等不到以前的弟弟叙旧,还被家里两位小崽子嫌弃。
屋里异常安静,周启只觉浑身别扭。
放在平时,他是不吝啬于表现一下乖巧,当个知冷热的“好弟弟”的。
可心里藏着事,方才又遭冷遇,一时间莫名其妙地有些生气,自己都不太明白气从何处来。
算了,他心想,要博取信任不能功亏一篑,万一琼光真介意就不好了,是吧。
顺着人点又如何?谎话又不是第一次说,违心的事情做过要多少有多少。
反正按照他和霖霖原本的打算,最多明日,就该跟这个家伙分道扬镳了。
找到理由说服自己后,他一步一蹭地挪过去,猛然将小兔子高高举起,塞到琼光怀里。
“梳吧梳吧。多大人了,还为这点小事纠缠。”周启唾弃道,“幼稚。”
周霖:“?”
小兔子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周启?!”
周启心虚地低下头:“霖霖,你的毛都被他弄打结了,就该让他赔礼。”
“是是是,赔礼。”琼光绷不住神色,动作温柔地将兔子放到窗台上,火行灵力蔓延至木梳中,恰好保持一个熨帖的温度,给她认真打理起毛皮。
夜风习习地吹拂在脸上,头顶藤萝阴影晃荡。
周霖颇为惬意地眯起眼,哼道:“好吧,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
“哥哥,你也别跑。”她又说,“光我一个可不成。”
不敢忤逆妹妹,周启闷闷应了声,靠在墙边继续玩他的灵石阵,心中忽然听到周霖的声音。
作为半妖双生子,他们天生就能这样暗自交流;将妖血渡给周霖后,他已是完完全全的凡人,但这份能力却保留了下来。
“周启,”她的语气中不见疑问,笃定道,“你动摇了。"
“你该不会真的要相信这个修士,忘记我们跟来炼器大会是为了什么了吧?”
“我没有忘!”周启急急辩驳,“我知道的,不能让他们解开咒术”
“撒谎。”周霖一眼就看穿,冷笑道,“你连自己都骗过了吗?还想骗我?”
周启哑口无言,半晌,低低问道:“我我只是在想,霖霖,这样有什么不好?”
“那个咒术,是为了探听仙门消息才下的,可我们现在不就在仙门里吗?”
“与其冒险去夺明净珠,还不如让他们解咒”
“那个人会倒下,又不是咒术的错!”周霖打断他,“他们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我都没有施展母咒,怎么把他变成那样?”
“到时候明净珠解了咒术,还是不好,定要以为我们暗中动了手脚。那个谢清规、那个蔚明光,还有宣明聆,哪个好相与?琼光又是个傻的,届时身份暴露,我有修为逃得掉,你怎么办?”
周启被她说得抬不起头来,讷讷道:“对不起,霖霖。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周霖停滞片刻,才继续说,“难得撞见一个傻子,过了段安稳日子,舍不得走,常情所在。”
“我…明白你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也有过那种念头。”她耳朵微微翘起,三瓣嘴蠕动了下,“觉得,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好像也不错”
“可是哥哥,我们已经没有功夫犹豫了。"
周启没有回话,周霖也不再劝,由他好好考虑。
他们不言不语,琼光还以为是犯了困,本在絮絮叨叨的嘴逐渐停了下来。三人沉默着,就这样等到了半夜。
终于,有只纸鹤晃晃悠悠地飞过来,冲发怔的琼光张开鸟嘴。
师寅有些冷淡的嗓音从中传来:“师尊传我即刻回谷,改日再谈。”
说是改日,也没有具体时候。
琼光不知是何滋味,说不上难过,也说不上好过,就像多年前他烤好了鸡,邀师寅前来一叙,却只得到一句“免了”那般。有种希冀落空的寂寥,不由轻叹一声。
周启都冒到嗓子眼的嗤笑被他叹得咽回了肚里,不得劲地咕哝道:“什么玩意儿,真就急到连一面都见不了吗?”
“罢了,”感到手下周霖软绵绵的蹭动,琼光心情稍好几分,苦笑道,“就这样吧.
”
他话音还没落,那停在半空不知多久,灵力未消的纸鹤再度开口,这回,声音有些艰涩:
“.
抱歉。”
短短两个字,被他咬得僵硬极了,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小心。
就好像他也清楚此举会招惹厌烦,反复斟酌着该怎样说,才能表达出歉意似的。
琼光愣愣接住掉下来的纸鹤,无奈抱怨:“这小子.
隔这么久,谁知道你还有话在后边啊。”
“罢了,”他把纸鹤塞进袖里,拍拍手,“就这样吧!”
分明是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话,周启却能听出他心情的不同。
他有些诧异地问:“不生气吗?你可是等他到现在啊!”
琼光则说:“解释了,也道歉了,那便算了。总归都是问剑谷的,回去就能见,也不急于一时。”
你可真看得开。”
周启忽然觉得那个师寅有点可怜了。无论是何态度,耿耿于怀的始终是他,琼光却拿得起放得下。
“直说我脾气很好呗。”琼光摸摸他的头,笑眯眯地,“不然哪受得了你们这俩祖宗?”
“脾气好就什么都会原谅吗?”周启没有躲开,皱起眉问,“哪怕是他做了你不能容忍的事情,也道个歉就能解决吗?”
琼光脸上的笑淡去些许:“那可就未必了。"
周启忽然感到紧张,攥紧了下摆:“到什么程度会未必?”
“嗯往大了说,残害无辜。”琼光想了想,“往小了说,谎话连篇吧。”
“
“怎么了?”
周启躲开视线,又觉得姿态太狼狈、有破绽,撑起一个虚伪的笑容:“只是在想,琼光哥哥真是个好人啊。”
的的确确是个好人。
很可惜,他救下、养着的,正是他无法原谅,残害无辜、谎话连篇的坏人。
“我不会犹豫了,霖霖。”周启在心里道,“这里,果然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周霖跳到他怀里,只说:“没关系的。”
“你还有我,哥哥,我还有你。”
谁都不可信,除了彼此。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彻底领悟到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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