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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傅偏楼的异状,在外呆着多少有些不安全,谢征决定先领两人回家。时候还早,他本以为能不惊扰到家人,才打开门,却和吃着炒饭的谢运对上视线。
“哥哥?”小姑娘惊讶极了,“你怎么回来了呀?有东西没带吗?”
她又瞧见打扮古怪的谢征身后更为古怪的两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面色惨白地跑到谢征身边,抱住他的手臂:“你,你们是谁?”
“小运别怕。”谢征摸摸她的头,柔和道,“他们是哥哥的同学。今天学校放假,所以来家里一起写作业。”
“这样啊。”谢运松了口气,脸颊一红,不好意思地放开手,冲傅偏楼和蔚凤笑了笑,“那个,两位哥哥好。”
蔚凤微微颔首,傅偏楼则有些好奇地打量她。
和谢征极像的眉目,两人站在一块,一眼就能瞧出血缘关系。只是线条更为稚嫩秀致,脸颊婴儿肥尚未褪去,很是灵动可爱。
他不由升起一阵好感,也对她弯起眼眸。
“继续吃早餐吧。”谢征没有介绍的意思,以防不测,打算快刀斩乱麻。
“是小征回来了?”
就在此时,秦颂梨从厨房中走出,望见打扮一言难尽的三人,愣了愣,犹疑地看向他:“你的脖子怎么了?”
“没什么,顺手。”谢征摇摇头,企图搪塞过去。
傅偏楼察觉到他素来平静的外表下有一丝僵硬,再看看对面女性忧心的表情,心中了然。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将视线引过去。
“抱歉,”披着衬衫、头上好似顶了什么的少年虚弱地说,“有些不便,叨扰了。”
他跟蔚凤都是年方十五的少年人,容貌一等一的好,一个灼灼似火,一个皎若弦月,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坏人。
这副病殃殃的神态令秦颂梨一下子联想许多,连忙道:“哎,家里久不来客,瞧我。外面风大,快进来吧,坐下来歇歇,喝点什么吗?”
“我先带他们回房间。”
见她不再追问,谢征当即牵住傅偏楼,做多错多,鞋都没换,就朝家里匆匆走去,蔚凤赶忙跟上。
抵达卧室,反锁住门,这才安下心。
“没关系吗?”傅偏楼看着他,“那是你的娘亲和妹妹吧?”
“
无事。”谢征抿起唇,“幻境而已。”
蔚凤抱着扫把杆倚在墙边,扫视不算多大的房间,“此地实在奇异,我们知之甚少,容易被发觉是外人,的确该少些接触。”
傅偏楼似乎还想说什么,谢征在床边坐下,脱掉外套,示意他们也坐到这里来。
“当务之急,是让你们弄清发生了什么。”他淡淡道,“然后找到蚌妖,离开幻境。”
“先从这一任务说起吧。”
简单地将枫渔村、迷梦泽以及蚌妖幻境的前因后果讲述了番,傅偏楼终于对这里是何种地方有了认识。
随即,蔚凤又把找到他之前发生的林林总总尽数相告,听得傅偏楼频频蹙眉。
“生物课代表?程行?方小茜?”他沉下脸色,双眼晦暗不明。
谢征问:“他们,和我…”
蔚凤在场,言止于此,不过其中含义,傅偏楼自然能够领会。
他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是。”
谢征又问:“只有十个人?”
“包括你。”傅偏楼不禁困惑,“不是说过?这是第十一次。”
果真如此么。
谢征垂下眼睫,没再多问。
蔚凤听不懂他俩在打什么机锋,“那些人是你认识的?我说,那个唤作方小茜的姑娘,总觉得有些危险,不要深交才好。”
顿了顿,傅偏楼看着他,半晌,复杂地轻声道:“是,我也如此想。”
“来龙去脉,以及蚌妖的踪迹,我大抵有数了。”谢征说,“不过在此之前,蔚师兄。”
“嗯?”蔚凤挑眉。
“幻境牵扯到我们各自的记忆,难免暴露出一些不便知会的东西。不如打个商量。从此处出去后,就当什么也未发生过。”
他突然提议,蔚凤不由想起了鸟妖之谜,皱了皱眉,说道:“我懂你的顾虑,但清规师弟,这幻境涉及妖族,兹事体大,我无法答应。”
傅偏楼却不客气道:“蔚明光,你最好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
“此地是我师兄家乡,而遇见的人和事则大致参照了我的种种经历。可,你呢?”
蔚凤一怔。
对啊,他也在幻境之中,理应也是这里的主人,却没见着一星半点的眼熟景象。
傅偏楼又道:“我不是妖,我师兄更不是,故而,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妖族”
意味深长地瞥了蔚凤一眼,他没说下去。
蔚凤明白他的意思,简直匪夷所思:“不可能。傅仪景,你我身为内门弟子,俱收为问剑谷长老座下,若是身份有异,早就”
说到这儿,他不知怎的,忽然想到自己被捡回仙山前一片空白的记忆。
宣明聆曾与他说过,他是下山历练时,在返程路边遇见了昏迷不醒的幼童。
约莫五岁的年纪,精致得宛如从年画中滚出,裹着火红的衣衫,探查之下,竟是一样贴身灵器,没有主人的意愿,根本脱不下来,严严密密地保护着他。
除此以外,怀里还抱着枚玉佩,背面以飞扬跋扈的字迹,写着“蔚凤”,想来是他的名字。
这样的孩子,父母定是修道中人,宣明聆寻遍周遭村落,也没找到类似的修士,打听消息,更是一无所获。无可奈何,才将他带回问剑谷。
蔚凤记得,最初醒来后,他只觉周围处处陌生,嘘寒问暖的道人们也可怕得厉害,十分不适。
现在想来,又无人伤害过他,反而说救了他也不为过。再怎么警惕,也不该提防成那样。
就好像对于道门的厌恶,已经写进骨头里了般。
后来被宣明聆抚养长大,与谷里众人渐渐熟悉后,这股厌恶不知不觉消弥殆尽,他便没多在意过。
除此以外那件疑似父母留给他的、从未离身过的、不知由何种面料织就的火红灵衣。问剑谷人尽皆知,蔚凤从不肯按规矩穿戴内门服饰。无人敢管束这位天之骄子,在这方面,师父恕己真人又懒得计较。
久而久之,蔚明光爱红的消息传遍谷中,任谁都要赞一句,明艳若朝阳的蔚师兄和一身张扬热烈的红衣极其般配。
却不晓得,事实上,蔚凤更爱素净的白。
少年人白衣鞍马,仗剑天下,举世无双,他向往之至。
但灵衣为红,即便穿在最里面,也大不相衬,他从没想过脱下,只好日日身着红衣,从不更换。
@为何不想脱下?
蔚凤立于原地,陷入深思,脸色慢慢凝重。
谢征和傅偏楼猜到他大概是发现了自身的一些不对劲,便不催促,静默地等待着。
良久,蔚凤长长一叹,烦躁地摆摆手,回道:“此事一团乱麻,暂且不提。”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垂在臂旁的华美羽翼,又想到飞离学校时,那种和谢征的生疏不同,如臂指使的畅快,好似生来就会在空中翱翔。
扇动翅膀和御剑飞行截然不同,他无法反驳种种难以解释的端倪。
“清规师弟,你所言不错,我应下了。”蔚凤苦笑,“我以道心起誓,出去后,绝口不提此境中发生的一切。”
“道心?”傅偏楼问,“那是什么?这么起誓,有用吗?”
被他问得一愣,蔚凤想了想道:“修道中人,历来都如此起誓,也无何效力,大概是约定俗成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们不必担心我违约。”
“那有什么用。”嘀咕着,傅偏楼道,“那我也以道心起誓,出去后,我什么都不记得。”
谢征同样发完誓,蔚凤便迫不及待地扯开话题:“究竟怎么一回事?蚌妖在哪?这下总能说了。"
谢征正准备开口,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秦颂梨的声音在外响起:“小征,我切了水果,和你同学一起吃点吧。”
“……”不知如何作态,谢征望向已经把成玄衣物扔掉,露出龙角尾巴、还睁着一双异瞳的傅偏楼,顿住了。
这怕是来不及藏,他于是道:“放在门口就好,一会儿我拿进来。”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
“小征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秦颂梨轻轻问道,“妈妈刚才打了电话给你班主任,他说学校没有放假,你逃课了?这是怎么了?”
没料到在幻境中说谎也会被戳穿,谢征面色微变,没有回话。
“你一向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但妈妈还在,不要什么都抗在自己身上。”声线越发焦急,还压抑着一丝颤抖,“他们也不是你的同学吧?看上去年纪还小。发生了什么,不能和我说么?”
谢征无言以对,凝视着房门,没有动,仿佛脚下有逾千斤。
一片沉寂中,傅偏楼忽而跳下了床。
“傅偏楼”谢征一惊,没来得及制止,就见他赤足一路溜到门边,左右折腾两下,居然无师自通地把门锁打开了。
推开房门,模样怪异的白龙少年迎着秦颂梨讶异的目光,笑了笑。
“抱歉,谢征的娘亲。”他恳切道,“您也看见了是因我之故,他才不便说,您不要伤心,也别怪谢征,承蒙他照顾。”
白鳞覆盖的尾巴在身后略带紧张地甩动,额头双角,苍蓝左眸,毫不掩饰地展露于人前。
傅偏楼清楚,在一群鸟妖中,他无疑是异类,合该人人喊打,就宛如藏身凡人中的妖怪一般。
哪怕是幻境,这种格格不入的滋味也并不好受。更何况这位女子,乃谢征的娘亲。
所幸,他已经习惯了。
“…
妈妈。”把等待宣判的少年挡在身后,谢征抿直唇角,低头解释,“他不是怪物。”
秦颂梨愣了愣,摇摇头,端着果盘走进房里,弯腰放在桌上。
“我知道不是。”
她秀丽的眼眸微微一弯,温和地说:“你既然愿意带他回家,又怎么会是怪物是很重视的人,才对啊。”
傅偏楼莫名耳根一热,秦颂梨伸手摸了摸谢征的发顶,又摸了摸他的。
“多大点事,下回可不许这么瞒着妈妈了。”她嘱咐道,“苹果记得吃完,你们慢慢聊,不打扰了。
老师那边,我帮你请了假。”
她没有多问一句,连谢征脖颈处的伤痕都视而不见,好似真的只是来给儿子和他的同学送点水果,转身离开。
门关上后,两人还不能回神。
傅偏楼碰了碰头发,上边好似还残留着女性手指柔软的香气。
他看着谢征,低声说:“你你娘亲真好。”
谢征默然片刻,点了点头,隐隐失神。
那自然.
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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