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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人?”谢征动作一顿。
【嗯嗯!特别奇怪!】011慌乱道,【拽住小偏楼就喊他小主人,神经病似的!宿主,我感觉不太妙,你赶紧过去吧!】
眸色微沉,谢征点点头,放下笔,径直往门外走去。
“小谢?”正在喝茶的杨婶疑惑问道,“你这是到哪里去啊?”
“忽然想起有些事,出门一趟。”谢征没有回头,“可能要花些时间,您不用挂心。”
“哎,等等……”
青年一头扎进雨帘中,很快只剩下道茫茫背影。赶到门边的杨婶无奈摇摇头,叹了一声:
“什么事这么着急?匆匆忙忙的,连伞都忘拿了,可真少见……”
还未赶到011所指的地方,谢征便听见一道可怖低啸,巨响之后,隔着弯弯绕绕的巷道和平房,一条蟒蛇赫然跃入眼帘。
金眸碧鳞,血盆大口旁獠牙森然,长舌闪电般伸缩着。
它的侧腹旁有一道乌黑血洞,还在不停流着血,这伤口似乎令它更加狂躁,一甩尾击碎土石山坡,溅起数百丈泥水。
那形貌如此骇人,声势如此阔大,身形又如此庞然,没有一个人会忽略掉它的存在。
“妖怪!妖怪啊!”
“快跑!”
“妖怪来了!”
哭喊、恐慌和嘶嚎,充斥着原本安宁的小镇。宛如搅动溪水,迅速变得混乱、浑浊。
谢征咬紧牙关,在人流中逆行比想象中还要艰难。雨水迎面扑洒,仿佛重锤一般,咚咚擂着胸腔。
哪里来的蛇妖?是那个奇怪的男人?还是追着对方来到永安镇的另一个存在?
没关系的……他不断告诉自己,傅偏楼身上还有陈勤给的玉佩,能撑住片刻。
再不济,他身体里的魔也不会任由他出事……
谢征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赶去。
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又能做些什么。
但……唯一知道的是,他不能把傅偏楼一人丢在那里。
他一定在等他。
……
【宿主,这边!】
绕过巷尾,谢征便看见了跌坐在地、呆愣着倚靠在墙角的傅偏楼。
油纸伞倒在一边,被雨水浸透,傅偏楼所呆的地方倒安然无恙,不似其它巷口,砖块碎石坍塌了一地。
巨蛇似乎没有伤人的意思,冰冷的眼眸直直凝视天边,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他几步上前,捉住少年的手腕。
皮肤有些凉,但脉搏稳定,打量一圈,仅有脸颊上有几处擦伤。
“谢……征?”傅偏楼一脸恍惚地看过来。
“嗯。”谢征终于松了口气,“你怎么样?”
傅偏楼回过神,抓住他的袖口:
“我没事!这条蛇他……”
话还未尽,天边乍响,好似惊雷一般。
两人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数十道青色影子疾风般掠过头顶,好似蜘蛛结网,将巨蛇团团围住。
待停下后,才能看清那是十来个身着统一青衣、背着雪亮红缨长枪的年轻人,有男有女,停驻在半空中,气质凛然,袖口纹莲。
从他们中,缓步走出一人。
是名男子,同样的青衣绣莲,身姿挺拔,风不动,雨不扰,从容不迫。
和其余人不同的是,他背上没有长枪,负手而立,一派潇洒。
隔的太远,谢征和傅偏楼看不清他的模样神色,却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
“妖孽,”青年沉越的嗓音中带着嗤笑,“我枪上这追踪咒与显形咒,滋味如何?这回,我看你要往哪里躲?”
枪?
傅偏楼下意识看向前方。
那儿躺着一柄沾血的长枪,枪身漆银,握柄处镂着祥云纹路。
就是这柄枪,方才突然出现,刺穿了那个黑衣男人,让他显出蛇形,也差点波及到他——原来是这家伙的手笔!
巨蛇“嘶嘶”地龇起獠牙,竟然口吐人言:“区区刚结丹的小儿,根基还不稳,也敢在本座面前卖弄!清云宗是没人了么,派一群小辈来送死!”
“对付你这已是强弩之末的妖孽,无须师长们出手。”
天上,青年手掌一招,傲然叱道,“方邪,回来!”
静静睡在地面的枪就像听到什么召唤,陡然放出凌厉华彩,嗖地飞回到青年手中。
他自如地耍了个花枪,枪尖直指蛇头,红缨不染滴水,随风猎猎,嚣张如初。
“师弟师妹们,”他朗笑一声,“随我,杀死这妖孽,回宗领赏!”
“是!大师兄!”
“有本事,就来试试!”
蛇妖仰天长啸,尾部一伸一卷,扬起漫天泥沙,恍如黑云,遮蔽住众人视线。
它没有贸然动作,最后低首深深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傅偏楼,便向远处窜去。
“不好,成玄师兄,它要跑!”
“虚张声势,”一枪划开泥沙,青年冷笑,“追!”
直至离开,也不曾有谁分半个眼神给下边的两个凡人,好似那是随处可见、不必放在心上的两粒尘埃。
傅偏楼还没来得及庆贺逃过一劫,身边,谢征脸色猛地一变:“糟了!”
他循着谢征的视线望去,只见巨蛇盘旋窜逃,所经之处,无不粉身碎骨,昨日之屋舍,今日尽数化作废墟。
青衣道人们在后边追赶,阵型变化,枪影浮动。每一次落下,必带起震响、血花或是齑粉。
在这副堪称天灾的破坏力下,不消片刻,永安镇已是处处炼狱。
而他们前行的方向——
“客栈!”傅偏楼失声叫道,他浑身发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没落稳脚就往回跑,差点绊倒。
谢征拽起他,一言不发,也没有松开手。
雨水滑过发梢,傅偏楼跟着谢征,踉跄向前,只觉从心口到手掌一片冰凉。和自己紧紧握在一起的那只手也一样,失却了平时的温热。
死死咬着唇,他脸色惨白,耳边灌入的风雨与震响嘈杂地绞在一起,通通化作许久之前,魔猖狂的笑声。
【傅偏楼,你逃不掉的!】它疯癫地诅咒着,乐不可支,【很快你就会明白,一介凡人,究竟有多脆弱!多无力!多短暂多渺小!你逃不掉!这就是你的命!】
……不要……
……不要啊……!
仿佛被割穿喉咙,他叫不出声,只有瞪大眸子,眼睁睁看着熟悉的地方一寸寸倒塌,终于轮到那座飘摇着大红灯笼的房屋。
血纷飞,溅得满天紫黑,蛇妖被枪影贯穿,惨叫着向来福客栈倒去。
“住手!不要——!!!”
另一道惨叫,或者说呜咽,从傅偏楼的喉咙中溢出。
钱掌柜还在里边,杨婶还在里边,徐师父还在里边,王大刚、陈三、还有很多熟客,都在里边……
他和谢征的家在那里边啊!
似乎听到他的叫声,蛇妖的身躯硬是在半空中僵直了片刻,终于支持不住,重重向下砸去。
也正是这片刻,让两人来到了足够近的距离。
瞬息之间,谢征侧过身,被想要继续往前的傅偏楼扑倒在地。
倒下之前,他伸手拽下傅偏楼腰间悬挂着的玉佩,用尽全力向客栈抛去。
霎时,白光大盛。
鳞片乱飞,皮肉焦灼,发出滋滋的灰烟。蛇妖疼得胡乱嘶叫,轰然滑落,绕过了让它痛极的那方客栈。
“没……没事……”烟尘散去,傅偏楼看清眼前景象,根本来不及从谢征身上爬起,又惊喜又后怕地哆嗦着嘴唇。
接着,一头扎进谢征怀里,借雨水掩饰去眼角不自觉涌出的泪,大口喘息,“太好了!谢征,客栈没事!”
“嗯……我知道……”
嗓音喑哑,谢征吐出一口浊气,随即猛烈咳嗽起来,同样惊魂未定。
就在他们以为,这场无妄之灾终于随蛇妖的倒下而结束之时,半空中,领头的青年发话了。
“妖孽已束手!”他落于地面,右手往前一送,名为方邪的长枪悬浮在面前,眉目凛然,“结阵,御枪连锁,魂煞无出!”
“这妖孽臻至元婴,可夺舍重生,务必将其斩灭于此地,绝不能放过一丝妖魄!”
“是!”
数十杆银枪倒飞上云霄,环绕巨蛇有气无力的躯体,一化二,二化三,三化万物——
密密麻麻的枪影几乎布满整片天幕,如同牛毛细雨,将落未落,放大在谢征漆黑的瞳眸之中。
他们的位置就处在那名领头青年的对面,被对方数次扫过,又漠然无视。
凡人会怜悯蝼蚁的死活吗?
那么,仙人凭什么要怜悯凡人的死活?
故而青年毫无动摇,令道:
“落!”
没有任何思考的空余,谢征按住傅偏楼,翻身覆上,将少年死死护在身下。
“等等,谢征——”
【宿主小心!】
枪尖锋利,红缨飞舞,雨丝飘摇,无数银光从天而落。
宛如天塌地陷,一切无声。
近在咫尺间,被雨水打湿衣鬓,披散满肩乌发,右眼上掠着一点小痣的青年,历来平静沉稳的表象被全然打碎。
他闭上眼,用双肩撑起一片避风港,可那肩头也在微微地发颤,好似摇摇欲坠的山崖。
“……抱歉。”
隐忍,乃至虚弱的嗓音,伏在耳边轻轻吐息。
“傅偏楼,我……”谢征艰涩道,声量微不可闻,“我可能要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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