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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长风离宫没多久,宫里东北方向忽然浓烟滚滚,那是冷宫的方位。冷宫冷了一百多年,除了蛇虫鼠蚁无活物问津,连温度都比别处低一些,自从容贵妃住进去,热闹接二连三,这下更成了全城瞩目。
这场火烧了大半日,直到深夜才偃旗息鼓。晏长风琢磨着,容贵妃应该没有这样壮烈的向死之心,大概已经火遁了。
夜里裴修回来,证实了此事。
“容贵妃扮作一个老嬷嬷,在两个宫中侍卫的掩护下逃出了宫,白夜司的人已经跟上了,圣上还不知此事。”
圣上知道不知道区别不大,反正他也抓不着人家,不如让玄月阁顺藤摸瓜,找出盛明轩的余党。
晏长风:“依你看,他们还能有多大势力?”
裴修摇头,“若还有造反的势力,何至于用那些挑拨离间的法子,应该没多少人了,可相应的,也不好除尽,他们就像一些散落在各地的臭虫蟑螂,虽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来,但时不时出来蹦哒一下也叫人头疼。”
“这倒是。”晏长风帮裴二脱去厚氅,已经入春,他还是不能脱去冬衣,被厚氅包裹的他厚重又脆弱,“这几日公事可还顺利?”
“氅衣太重了,你莫要拎着。”裴修从她手里拿走氅衣,交给如兰。
晏长风很是无奈,“能有多重?我不过大了肚子,也不是不能自理了,出去打两架也使得。”
裴二近来不让她做任何事,生怕她累着伤着,恨不能连筷子都替她拿着。
裴修屈指刮她的鼻尖,“大肚子就很累了,我不舍得你做别的事。”他牵着她坐下,说,“今日早朝我提议重开西北商道,又是一番唇枪舌战,朝堂上那些眼高于顶的认为咱们是胜利方,无需迁就北疆那些小屁民,重开商路有碍天朝颜面,该叫他们无条件上贡。”
晏长风十分无语,“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真是一点没有错,家里穷得叮当响了,还死要面子呢。”
开通商道是双方获利的事,别的不说,自从商道因战事关闭,大周朝的马匹供应就跟不上了。加上战乱损耗,还有吃里扒外的盛明轩贪走一部分,如今骑兵数量不及原先的两成。更别说西南战事还未平,再没有马,兵将就得人骑人去打仗了。
上贡确实可行,一次性流入大批的马就能缓解马匹供需紧张,天朝再随手赏赐进贡者一点他们所需的物件,也能做到双方获利。可如此获利的只是朝堂,惠不及百姓,百姓日子不好过边境就不安生,再打起仗来,不一定谁输谁赢。
裴修无奈一笑,“于是我提议,如果开通商道,便指定皇商来代朝堂通商。”
所谓皇商就是替朝堂做生意的商人,当初的秦慎就是个皇商。皇商享有政治经济上的诸多好处,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子孙可以入朝为官。
有好处的事谁都想争取,不论是朝堂官员还是皇室贵族,他们谁家都有经商的门路,若能争取上就是一本万利。裴二以此作为诱惑,不愁那些唱反调的不答应。
晏长风:“如此虽能诱惑他们答应,可如果被蜀王的对家争取了去,日后必定麻烦无穷啊。”
裴修笑看着她,“所以我想让夫人来做这个皇商。”
“我?”晏长风就没想过这事,从老爹起晏家就没这心思,“皇商固然有利可图,可没什么自由,还要跟达官显贵们牵扯,烦得很,当然如果裴大人需要,我也不是不可以牺牲一下。”
裴修当然也不想她辛苦,只是他想着,如果将来他不在了,她有个皇商的身份还能有些依仗。
他拱手作揖,“那就辛苦夫人了。”
“可咱们有什么胜算吗?”晏长风随手拿了只橘子剥开,掰了一瓣喂给裴二。
“有。”裴修就着她的手吃掉橘子,鼓囊着嘴说,“其一,晏家做丝绸的技术数一数二,其二,这次战乱,晏家出力不少,给朝堂担保借粮就是头功一件。”
晏长风:“那也应该是老爹来做这个皇商。”
裴修摇头,“老爹是大长公主的女婿,圣上可能会有所忌讳,但你是我裴修的夫人,外人眼里,咱们是背叛了大长公主的。”
晏长风想着,老爹大概也不愿意揽这事,“可你现在是皇族贵戚的眼中钉,如果我成了皇商,你岂非要被诟病?”
“你管他们呢。”裴修毫不在意,“我总归是要找一个自己人来接这事,怎么也跑不了一个以权谋私的罪名,总比被异己者抢了去好。”
裴修如今行事是毫无忌讳,只为达成目的。晏长风心疼可也无奈,索性就陪他一起干,什么利益名声都无所谓,只要能把蜀王推上位。
“姑爷,姑娘。”如兰推门进来说,“老夫人那边传话了,说饭做得了。”
“知道了。”晏长风拉着裴修起来,“走吧,今日祖母一早就说了,晚上给咱们做灌藕吃,我记得你去南边很喜欢吃的。”
家里如今就剩下三口人,分开吃饭也没什么意思,所以现在每天都在老夫人屋里用饭。老太太本来食欲不好,自从跟孙子孙媳一起吃饭,前些日子脸上掉的肉又长了回来。
去到集福院时饭菜已经上了,许氏招呼他们坐下,“来得正好,刚才我收到了你们二叔的信,他们两家要一起来北都,估摸着已经在路上了。”
裴家上一辈有三个兄弟,二老爷三老爷分家后就搬去了南边,据说是跟大哥大嫂关系不好的缘故。
裴修没吭声,晏长风接了话,“他们来了那可热闹了,家里正缺热闹呢,要准备什么您告诉我,我明日就叫他们备着去。”
“不用备什么,前年我来时,你不是都备过了,稍微打扫一下就好。”许氏道,“他们应该不会久住,因着我两年没回去,这才过来瞧瞧我。”
前年老太太过来时,原是说好二老爷三老爷两家一起回来瞧瞧两个新妇,结果临行前二老爷犯了老毛病,就搁置了行程。
当时是晏长风当家,吃穿用行一应都备妥帖了,既然不常住,那倒是不用再备什么。只需晒一晒被褥,扫一扫尘就得。
“行,我知道了。”晏长风瞥了眼裴二,他一直没吭声,看起来对两位叔叔的到来没什么兴趣。
裴修夹了块灌藕给媳妇儿,“尝尝,跟扬州城吃的不太一样,但也不错。”
“不一样吗?”许氏奇怪,“特意请教了长风带来的厨子呢,藕跟江米也都是南边的。”
晏长风尝了一口,“我倒吃着差不多,只是甜度差着些,应该是厨房怕祖母您吃不得甜物,减了糖。”
裴修附和,“还有南方的水软一些,藕也新鲜,口感不太一样。”
许氏也尝了尝,“藕好像是没有南边的好吃,到底是一方水土,这么说着,我倒是怪想念南方的。”
晏长风听着老太太的意思,是有些想回去了,但这话她不好接,好像赶她老人家走似的。
吃过饭,她跟裴二离开集福院这才问:“你不喜欢二叔三叔吗?”
裴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这个时候来,恐怕不是想念祖母那么简单。”
“何以见得?”晏长风心下想,如果二房三房这几年不肯来北都,是因为跟长房关系不好,如今挑着宋国公跟赵氏都不在了过来,好像也没毛病。
裴修笑而不答,“你只管看吧。”
又过了十几日,北都春暖花开之际,裴家的二房三房一共十几口子人到了国公府。
两家子一共来了六辆马车,大包小包的,拖家又带口,可不像是暂住的样子。
许氏道:“带这么多东西做甚?家里什么都有。”
“瞧您说的,我们头回见二侄媳妇,不得带点东西么!”
说话的是三老爷裴延喜,他跟老太太长得很像,一副喜庆的笑模样,只是不知哪里没长好,气质往市井上歪了,毫无贵气可言。言谈举止透着那么点没规没矩,一看便知在家受宠,打小没受约束。
“是啊娘。”二夫人秦氏接话,“我们带了些南边的特产,不过没什么好东西,您也知道如今南边日子不那么好过,还希望二侄媳妇儿别嫌弃。”
这妇人一开口,晏长风便知道她不是盏省油的灯,再观其眉眼,果真带着一股子精明劲儿。反观二老爷裴延升却一副有礼有度的做派,模样老实温和,跟宋国公那般粗旷的面相大相径庭。
剩下那位不开口的三夫人杨氏,晏长风瞧着,颇有几分高冷,很是格格不入。
两家说着给晏长风带见面礼,可没一个拿出个像样的物件来,那大包小包里多半都是家事器物,再不然就是些土特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乡下来的穷亲戚。
“这就是二侄媳妇儿了吧?”二夫人秦氏端详着晏长风道,“呀!这是有身孕了吗,几个月了,男胎女胎?母亲信里可没说啊。”
许氏道:“去信那时候她没在家,我也不知道她有了,月份还浅呢,是男是女都好。”
秦氏:“要说大房在子嗣上可落下一大截,我家的两个小孙子都好几岁了。”她说话就招呼两个孙子过来见礼,“鸣儿,翔儿,快来给曾祖母磕头,也见过二堂婶。”
两个小孩子很是听话地过来磕头见礼,童声童气的,还怪讨人喜欢。
晏长风白得了两声堂婶,给了一人一块儿玉佩做见面礼。喜得秦氏什么似的,“侄媳妇儿太客气了,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对了,凤儿,你也来见见堂嫂!”
秦氏又招来一个跟裴萱一般大的姑娘。这姑娘生得温婉雅致,跟二老爷很像,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气质。
跟她站在一起,晏长风倒像个假南方姑娘。
“凤儿见过堂嫂。”裴妤凤很是得体地朝晏长风福了福身。
晏长风忙扶她,“一家子姐妹,何须客气,我瞧着你应该有十六了?”
裴妤凤点点头,“再有俩月就满十六了。”
“那正是议亲的年纪了,可有说亲?”晏长风试探问。
秦氏接了话去,“没说呢,到了议亲的年纪,南边没寻到个匹配的,就打算着给她在北都说一门亲。”
果然不是来小住的。
许氏有些不满道:“你们家业都在南边,把小女儿嫁到北都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秦氏道:“我们自然是舍不得,可寻不到合适的有什么法子,凤儿是我们二房的宝贝老幺,生的模样就不说了,家世才情样样不差,在南边高不成低不就的,我们又不想她凑合嫁了,如果北都城有合适的,远点就远点吧,这不是还有她堂哥堂嫂吗,自家亲戚在,还怕她受委屈不成?”
好嘛,晏长风无语地想,这就把姑娘托付他们了。
且听秦氏这意思,还要嫁户高门,这心气儿也太高了点。裴妤凤论出身,虽说是二房嫡出,可真不比裴萱强到哪去。裴萱好歹还有个国公爷的爹呢,做国公爷的女婿怎么也能沾点光,二老爷无功名无财权,高门大户里除了庶子,谁会娶她?
“你们这主意打得当真糊涂!”许氏经历了裴萱的婚事,看得清清楚楚,“在南边尚还能找个高门大户,来北都城里才叫高不成低不就,如今国公府大不如前,你们大哥谋反在先,一家老小没受牵连全靠霁清,这节骨眼上人家躲着咱们尚且不够,哪家会跟你们结亲?”
“娘,您先别气。”秦氏立刻笑着缓和,“这不就是找找看吗,有那缘分自然好,实在没有我们也不能硬把她嫁过来不是。”
许氏沉着脸提点:“你们两房少打那些攀龙附凤的主意,若有那能成龙成凤的命,自然就成了,没有那命却来强求,只会折损福气!”
两房一起低头称是。
正说着,王嬷嬷道:“老夫人,世子夫人,世子跟蜀王殿下一起回来了。”
一说起蜀王殿下,秦氏那双精明的眼睛立时亮了,她悄声问晏长风,“侄媳妇儿,蜀王殿下可说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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