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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阴雨,燕京城上空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云,仿佛随时会沉下来压着这座百年老城。护城河的另一面,沿着大桥过去,已经排了好长的车队,乌泱泱的一整排黑色汽车,后视镜都缠着白色布条,都是前来吊丧的。
这一天,燕京城的人都知道,梁公馆那位久病痴傻的梁先生在昨天深夜里过世了。
讣告是梁家三少亲自刊登在报纸上的,街头巷尾都在小声议论,听说梁先生是病故,痴傻多年,也算是解脱了。
傍晚时分,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警局外面。
车上下来一穿着纯黑色西装的男人,低着头撑着伞往里走。
大厅已经有人在等候,领着人进了一间办公室,再往里面是一片铁栏杆围起来的区域,最深处,一个女人蜷缩在角落,僵硬得像死人一般。
警局的人都知道这是梁公馆抓来的人,将近凌晨,梁老爷子的贴身保镖亲自带过来,关在这里。
奇怪的是,这女人从头到尾异常的安静,不挣扎,也不吵闹。
樊七往里看一眼,眉头一皱,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仍是心惊胆战,用触目惊心已经不足以形容。
“劳烦了。”他侧身对年轻的刑警说道。
刑警说了声没关系,拿着钥匙把铁门打开。
这个女人不明不白的被关进来,他们也是头痛,梁家没给个由头,只是因为梁老爷子发怒,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樊七个子高大,弯了一下脖子钻进去,走到角落,他蹲下来。
“乔南。”
乔南曲着双腿,仿佛没听见他的声音,但他知道她的听力恢复了,她的额头抵着膝盖,一动不动,侧脸苍白毫无血色。
樊七皱眉,就在他准备伸出手去时,乔南缓缓的抬起头,他看到那双漂亮的水眸布满了红血丝。
想到昨晚,她歇斯底里的对着三少说,不是她杀的梁先生,她发了疯一样的解释,眼睛比现在还红,几乎滴出血来,混着泪水,叫人心生寒意。
可是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她精神失常,杀死了梁先生。
“他相信我了吗?”她的声音嘶哑难辨,脸色异常苍白。
樊七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唯有沉默。
乔南苍白的唇划了一下,什么也没再问,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梁非城不相信她。
他,依然不相信她。
警局的大厅门廊下,樊七撑开黑色的大伞,他站在乔南的右边,说了一句:“乔南,你杀的人,对三少来说太重要了。”
身旁的人没有反应,他侧头看了一眼,乔南依旧低着头,她听力恢复了,肯定是听见了。
他不再说话,撑着伞把人带到车前,拉开车门。
乔南站在风雨里,单薄的身子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她的手指压在车门上,骨节泛白,手背的青筋绷直暴突。
只一瞬间,那些疯狂交织的情绪被她压在了心底。
车子缓缓开出警局,沿着护城河一直往大桥方向开过去。
从桥头就开始的车队,乔南看了一眼,风一吹,后视镜缠绕的那些白色布条,异常的刺眼。
这些车都要等着,樊七则是开着车直接沿着大桥的中央开进去,梁公馆的车牌,畅通无阻。
车子停在梁公馆的庭院。
灵堂设置在主楼的偏厅,从花园的侧门过去,沿途盛开的蔷薇花被雨水打落,零散的落了一地,乔南踩在那些花上,迎面是梁暮行黑白的照片。
她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她,照片里的他微笑着,仿佛在叫她:南南
一路上的沉默,顷刻间骤然爆发!
她浑身止不住的战栗,银牙咬碎,扑过去推掉门侧的花圈!“是你陷害我的,梁暮行,你害我的!”
樊七来不及阻拦,冲过去拉住她的手,可她疯了一样的砸东西,忽然爆发出来的力气,几个男人根本控制不住!
忽然,乔南的脖颈被一只冰凉有力的手掐住!
“乔南,你在做什么?”男人冰冷的声线裹挟着风雨,灌入她的左耳中。
她怔怔的望着他,眉头一皱,眼眶里蓄着泪水,却倔强的不让它们掉下来,深呼吸的喘气,可梁非城的手指掐的太紧,喉腔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她一个字都没说,昨晚该说的,该做的解释,她都做了,可是他不相信她。
“我问你在做什么!”他的声线更低了一层,深褐色的眼瞳阴郁森冷。
乔南的眼睛倔强发红,哑着声音,唇瓣颤抖着:“不是我杀他的,是他陷害我的,我没杀他!”
一声轻而冷的笑自梁非城的胸腔溢出,他眼尾发红,越发显得眼神里的冷意能侵蚀人的骨髓,“我亲眼所见的事情,你要怎么解释?乔南,我亲眼所见。”
最后五个字声音又轻又缓,像是他在对自己说的。
他骤然松开手指,直接将她往灵堂里推进去!
乔南像一个破布娃娃被摔在地上,掌心磨过地板,火辣辣的疼。
梁非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穿着纯黑的西装,左手的手臂上缠着一圈黑纱,黑影压下,他如睥睨众生的王者,将她践踏在脚下。
“跪下。”他清冷吐出两个字。
她反身,咬着牙!“不是我杀的,我不跪!”
“不跪?”梁非城眸光冷寂幽暗,岑薄的唇字句冰冷的说,“你不跪我自然会叫人代你跪,现在立刻就有人前往安城,把你外婆接过来。”
“梁非城!!”乔南歇斯底里的低吼出声,单薄脆弱的身体迎风颤抖,一颗千疮百孔的心爬满了裂缝。
她一呼吸,就能听见心脏碎裂的声音,疼得她几乎要窒息。
终于,在男人不容置喙,冰冷无情的目光下,她转过身,双手撑在地上,膝盖缓缓的磕在地上,砰的一声,仿佛一记重锤,重重的敲在周围人的心头上。
梁非城的左胸腔一阵尖锐的刺痛,脸上却没有半分的动容,冷漠的看着。
乔南低着头,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是掉了下来,“我跪……你满意了吗?”
梁非城望着女人削薄的肩背,垂在身侧的手指死死的攥着,手骨一截一截的泛白,裹挟着暗影和冷芒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前来吊丧的人一批接着一批。
所有人都注意到跪在灵堂的一旁,低着头看不清长相,僵硬的如同石雕一样的女人。
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忽视,这是梁公馆,他们不敢多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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