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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的北京,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黄锦的心情也受天气影响,很是不错。
事实上,这段日子以来,他的心情一直都挺好的,因为他的儿子足够争气。
相比于其他同在宫里当差之人的子弟,黄鸣确实是最有出息的那一个了。
其他人要么就是仗着家里人的势在家乡为非作歹,花天酒地,要么就只是在锦衣卫或东厂领上一份干饷,啥事儿都干不了,更别提立功了。
哪像自己儿子黄鸣,年纪轻轻已得陛下赏识,还成了朝廷命官。
虽说八品县丞只是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官吧,但好歹也算是正式入朝了,黄锦相信以自己儿子的能耐,多少年后必能位列朝堂,身着朱紫。
那自己说不定也能借这个儿子的光,真正的光宗耀祖一把了。
这么想着,正往文华殿去的黄锦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脸上更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结果在他刚到殿门前时,就见谷大用冲自己打了个眼色,让自己去角落里说事。
话说谷大用等几个正德朝的宫里老人,因为之前黄鸣父子出手相助的缘故,到今日还能在宫里有着一定的地位和职司,虽然算不得皇帝跟前的红人,却也地位不低。
尤其是,他们这些人已在宫里多年,论人脉,论关系什么的,更在黄锦李芳这样的新人之上,倒也不能小觑了。
而谷大用和黄锦又素来亲近,此时特意来此,显然就是有要事说了。
黄锦看看天色,离自己伺候主子还有一小会儿,也就真跟了过去。
“谷公公特意过来有什么指教么?”黄锦笑着问对方道。
谷大用又警惕地望望四周,确认二人的对话不会被其他人听去,这才神色严肃道:“黄公公,出事了,你儿子黄锦在南边惹出大祸了。”
“什么?”这话就跟惊雷似的,差点把黄锦给劈晕,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随即才想起身在何处,忙又压低声音,颤抖着道:“你……还请谷公公把话说明白些。”
“咱家过来就是为了给你报信的,你们的情分,咱家可都一直记着呢。”谷大用也不隐瞒,就把自己才得到的消息如实相告。
这一回,直接就把黄锦给听呆住了,足足半晌后,他才怔忡道:“他……他真这么做了,他怎么敢的?这是要与所有官员士绅为敌,是要掘他们的根啊……”
“是啊,这次的事情确实闹大了,我都听说京城已有不少人联名上奏,只为弹劾黄鸣。”
“弹劾,他们拿什么弹劾?”黄锦好奇道。
黄鸣在诸暨清丈田亩固然很是不该,但真要说这是罪过,怕也是没道理的。
“光是一条扰乱地方的罪过,就够他受的了。还有,诸暨县令之前也辞了官,就他们所说,那县令就是因为无力阻止黄鸣这个县丞一意孤行的要清丈田亩,才最终决定离开的。
“这算什么?目无尊长,以下抗上,都是官场大忌啊。
“只要让他们拿捏住了这几条,再添油加醋地把一些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从中攫取好处的罪过往黄鸣身上一压,恐怕就是主子也不可能再护着他了。”
黄锦听得脸色阵阵发白,身子都开始轻轻颤抖起来,后背更是被冷汗打湿。
身在宫中,看惯了官场上的倾轧算计,他可太清楚一旦出了这样的状况,对一个官员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何况,黄鸣这个官还和其他人不同,他的出身就注定了会在这种时候成为众矢之的。
这一刻,之前的种种得意与欢喜全都化作了后悔。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该让儿子走这官场路,现在看来,这就是送羊入狼窝啊。
“黄公公……”
谷大用的几声招呼,才让黄锦自惶惑中回神:“谷公公你有什么教我?”
谷大用苦笑:“我哪有这本事啊,我的意思是,黄公公你可得赶紧想法子了。说不定这时候,主子那儿已经有弹章到了。”
黄锦也是一脸的苦涩,这突然的变故杀了他个措手不及……就算不是突然而来,以他的能力,也无法破局啊。
“黄公公,您怎么还在这儿,该您进去伺候主子了。”这时,见一个小太监又匆匆过来,远远站定了招呼黄锦。
却是在不知不觉间,时间已到。
黄锦只能勉强压下心事,调整心态,赶忙过去,准备伺候皇帝。
进入殿内,就见嘉靖正在批阅奏疏,看他蹙眉凝思的样子,显然这奏疏不是太合他心意。
以往见这个,黄锦也不会太放心上,有时还会说几句笑话让逗嘉靖一笑,但现在,他只觉着这奏疏就是在弹劾自己儿子,顿时就更紧张了。
倒是李芳,和他打了个眼色,又冲皇帝跪拜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见此,黄锦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就站在侧边,随时等着嘉靖召唤。
果然,片刻后,嘉靖就开了口:“黄锦……”
“主子。”
“你说一个人得多遭人嫌弃,才会被满朝弹劾啊?”
“奴……奴婢不知,也不敢妄评……”
“那就换个说法,你觉着你儿子黄鸣是个什么样的人?”嘉靖这时已把头抬起,看向了他。
这算是彻底把事情挑明了,黄锦愈发的惶恐,身子一软,便跪了下去:“回主子,奴婢对这个儿子所知其实真不多,但有一点却是知道的。”
“哦?是什么?”
“就是他对主子从来都是一片忠心。”
“你的意思是,他在地方上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朕好,倒是那些弹劾他的臣子们,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忠心?”
黄锦不敢再回话了,只能是不住磕头,不一会儿,额头见血。
看着他这副狼狈可怜的样子,嘉靖又是一声叹息:“你也不必如此,起来回话吧。”
黄锦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吃力地起身:“主……主子,黄鸣他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许多大人一起弹劾?”
“岂止是弹劾啊,分明就是恨不得要他性命,群起而攻之了。”嘉靖冷笑,“之前他们对张璁……现在该叫他张孚敬了……都没有这般齐心痛恨啊。所以这回你儿子是真触碰到他们的逆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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