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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四大有在新上司面前表现一番的意思,当即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二老爷您想啊,这郦五魁可是郦家的人,咱们县里,哪个不开眼的敢得罪他们,更别说杀死他们族中地位并不算低的人了。
“这要是被查出来了,别说我们官府不会饶过了他,就是郦家,也能要了他的小命!
“就只有外敌流窜的盗匪,不知深浅,才会无所顾忌地杀人劫财。
“另外,就那阮氏所言,郦五魁这次是带了讨账回来的银钱归家的,这就更成为他被盗匪夜间劫杀留出原因了。因为就现场来看,并没有任何钱财留下,明显是被凶手夺走了。”
他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旁边不少县衙差役也都各自点头表示赞同,大家都只觉着钱捕头不愧是钱捕头,查案果然厉害。
黄鸣此时目光却落到了郦家院门上方,那两只同样硕大的灯笼上,突然问道:“谁是第一个赶来现场的?”
“是小的。”一名差役忙回道。
“你来时,这儿还有其他人么?”
“有的,附近有几个住户被惊动,匆匆赶了出来,小的来时,他们就围在尸体附近,还是小的把他们赶到一边。”
“去把那几人也都找来,我有话问他们。”黄鸣说着,又看一眼钱四:“你的这一论断看似有些道理,但其实却藏着问题。”
“还请二老爷指教。”钱四有些不以为然道,自己的推断怎么看都很合理啊。
黄鸣又打量着那具正被新赶来的仵作检验的尸体,说道:“你是因为知道了郦五魁去城外收账,现在尸体边上又没钱财,才会做出如此判断的。
“可要是这钱财他压根就没有要到呢?那就不存在什么杀人劫财一说了!”
这话让钱四猛的一愣:“可是那阮氏明明说了……”
“她只是说了自己知道的,可没说郦五魁一定能要来钱,此其一。其二,如果她撒了谎呢?其实郦五魁根本就不是因去城外要债才回来得晚的呢?其三,要是郦五魁打一开始就跟自己妻子说谎呢?”
三句话,让钱四一阵发呆,这些事情他还真不敢做出保证了。
“所以说,查案时,任何人的任何话,尤其是与死者相关之人的说辞,我们可以听,但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绝不能完全采信。不然,就会先入为主,被人引导着走上歧途,甚至因此酿成冤案。”
黄鸣语重心长的提点让钱四大受启发,当下里再不敢因为对方年轻就有任何轻视,立刻拱手躬身:“二老爷说的是,小的受教了。”
其他也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他们没能完全听懂,但只看钱捕头的神情表现,就可知黄县丞所言句句在理。
这等表现,可比如今县衙上下那些官老爷们厉害得多了。
黄鸣倒没太留意这些捕快们的神情变化,只望向还在给尸体检验的仵作:“老陈,怎么样?”
仵作陈五忙停下手上的差事,恭敬回道:“禀二老爷,就如您之前所言,尸体确实未曾被人移动过,这儿就是案发现场。死者是在正面被人用钝器打中之下,猝然而死。”
“能看出来是什么凶器么?”
“小的才疏学浅,看不出来。只能判定是一个颇为沉重的,又有些宽大的物件,砸中脑门的第一下,就把他打得退了两步,然后第二下,第三下后,就结果了他的性命,使他因头颅破裂而亡,然后倒下,趴在了这儿。”
黄鸣点点头:“你有没有觉着这陈尸现场有些古怪?”黄鸣又问道。
“大人这么说来,还真是……”老陈沉吟了一下后,深以为然点头。
“这有什么奇怪的?”钱四好奇道,他是真没瞧出问题来。
黄鸣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来问你,若是你正面遇袭,会做何反应?”
“自然是后退招架……”
“那要是招架不了,连续被打中头颅后,又会怎样?”
“那就是倒下丢命了。”
“怎么倒?”
“往后……”话出口,钱四终于迅速明白了过来,“是啊,人该是仰面向后倒下死去的,头在远离门户一边,怎么这尸体却是头冲着门户,趴着死的?这不合常理啊……”
“是啊,可眼前的现场也好,尸体上的具体情况也罢,不管怎么看,人都是向前倾倒着,死去的!这太古怪了,着实不合常理!”
黄鸣眯着眼,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一个推测:“除非是,即便到了死前,死者依然觉着自己并不畏惧行凶者,所以不是向后,而是向前,想要抓住对方做理论。
“结果才又挨了一下,然后才会以这样一个前倾的姿势倒下。”
“他不怕凶手,怎么可能?都这时候了……”
“这就是我做出之前推断的原因之一了,因为他在当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啊,他很熟悉凶手,并一直以来都是对方怕他,或是对他恭恭敬敬的。结果昨夜这个一向屈身于他的人却突然对他下手。
“或许一开始他不知对方身份,所以才会退后,可在挨了一下,对方又上前时,他却认出凶手来,于是他想用身份去压,结果换来的却是更凶狠的攻击,直到将他击杀,让他前倾倒地。”
这回,钱四真就被说动了,只是他心里还有最后一个疑问:“二老爷的判断固然在理,可小的还是觉着有些牵强,可还有其他能说明凶手是熟人的证据么?”
“当然,老陈——”黄鸣又扭头对仵作道,“尸体身上可还有其他值钱的物件么?”
“有的,他怀里还有个钱囊,里头有好几十钱,手上有个玉扳指,看着价值也有好几两……”一边说着,仵作把尸体的手抬起,将那只扳指亮了出来。
钱四顿时面露愧色,他作为查案的捕快,居然把这等重要细节都给看漏了。
显然,黄鸣早将这点看在眼里,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判断:“若是真为了劫财杀人,凶手不可能只拿走要来的账中银钱,而该继续搜刮尸体,把值钱的东西都取走,尤其是怀里的钱囊。
“可眼下,尸体身上居然还有这许多值钱的东西,这绝非一个谋财害命的盗匪所为,而是他的熟人作案,然后伪装成……不,应该说是连伪装都没装,只是被人错判为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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