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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章台殿内灯火通明。高台上,映照着烛光的装饰金碧辉煌,衬得那道伟岸的身影愈发高不可攀、冷酷威严。
寂静的空气中充斥着压抑与凝重。
刚解完毒的扶苏惶惶不安,脸色更加苍白,眼神黯淡而迷茫。
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又抱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良久,帝王低沉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
“朕早知有人要在春祭大典上行刺,却还让你主持祭典,你可知为何?”
“儿臣实在不知...”
“只为了证实那个说你要在祭典上谋反的流言,究竟是真还是假。”
“父皇,可曾...证实?”
“朕想要证实的事,已经很明显了。”
冰冷的话音一落,下首的白衣青年脸色煞白,身形摇摇欲坠,眼中那一点亮光彻底熄灭。
而台上的黑袍帝王却转身背对着他。
那道背影如同他的声音一样冷酷无情,透露出一股父亲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扶苏,你终究还是令我失望了。”
“......”
扶苏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章台殿的,父皇那句话犹如魔咒般在他耳畔回荡。
死寂的黑夜中,白衣青年浑浑噩噩地游荡着,没有方向,迷茫无措。
如同失去了那盏指引他人生的启明灯。
作为大秦的长公子,扶苏从小就明白身上肩负的责任。
他视父皇为偶像、为指路明灯、为精神支柱,哪怕自幼被严格教导,他也拼尽全力读书、习武。
只为了成为最优秀的长公子,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可如今,他还是令父皇失望了......
扶苏苦笑一声,整个人被颓废和沮丧笼罩,再也没有了在小圣贤庄时意气风发的才俊模样。
“小木,你这是怎么了?父皇责骂你了?”
嬴昭刚安顿好弟妹,正准备去找父皇叙旧,恰巧就撞上了失魂落魄的青年。
见到来人,扶苏内心的委屈、难过、绝望在一瞬间爆发了。
此刻的他宛如孩童般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父皇不要我了......”
嬴昭扶住伤心欲绝的青年,联想到白日之事,大致猜出了缘由。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一边扶着人在不远处的石凳坐下,一边温声安慰。
“你啊,还是和小时候那样又呆又执拗,跟块木头似的。”
“父皇生气了,你就认个错、撒个娇呗,你是他亲儿子,他还能提剑砍了你不成?”
“......”
扶苏垂下脑袋,沉默不语。
半晌,他才从阴影中抬起头来,月光皎洁,却映照不清他眼中的复杂。
“兄长,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和父皇如普通父子般感情深厚,羡慕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天生帝才。”
“而我,无论如何努力,都追不上你的脚步、都无法令父皇满意...”
白衣青年的语气很是苦涩,还夹杂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嫉妒。
即使是以温润如玉、正人君子著称的长公子,在面对童年的阴影与父皇的偏爱时,心态也难免会失衡。
嬴昭太耀眼了。
耀眼得让人绝望。
即使他只短短出现了三年,也依然在大秦、在世人、在父皇心中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痕迹。
他就如一座高山,纵使他用尽半生攀登,仍旧无法逾越。
嬴昭听到青年满含酸意的话语,并未生气,而是淡淡反问。
“你是不是觉得父皇不爱你?”
“...父皇是君,我是臣,我岂敢奢求太多?”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子不知父,父不知子。”
“正是因为你太过克己复礼,所以你对于父皇的敬畏、尊崇远大于孺慕。”
“你把父皇视为君,父皇又如何把你视为子呢?”
一席话令扶苏犹如醍醐灌顶,黯淡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一丝亮光。
“原来...是我做错了吗?”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多美的名字啊!”
“你是父皇的长子,如果不是因为爱,又怎会对你寄予厚望呢?”
“可是我终究让父皇失望了。”
扶苏心情大起大落,忍不住掩面痛哭。
“父皇,儿臣没有造反、儿臣没有背叛您...”
嬴昭看着真情流露的青年,面上流露出欣慰之色,但下一瞬却无情打断。
“好了,小木,你这眼泪还是留着明天给父皇吧。”
“有时候不必强撑,你们不仅是君臣,更是父子、是家人。”
“你真以为父皇不相信自己的亲儿子、而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吗?”
“那为什么......”
扶苏茫然地抬起头,还未抓到事情的重点。
嬴昭惆怅地叹息一声,觉得实在有些心累。
朽木难雕,任重而道远啊!
“帝者,掌控天下,运筹帷幄,是为执棋者。”
“而你作为帝国长公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沦为棋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连幕后黑手都未曾察觉。”
“你说,父皇如何放心将江山社稷交给你?”
扶苏忽然感觉心头的迷雾被拨开,一条条线索串联起来,逐渐组成真相。
“兄长的意思是,此次春日大祭有人提前给我设局?”
“答案已经摆在你面前了。”
“那是谁想置我于死地?我一向与人交好,并未得罪他人。”
“小木,你太天真了。”
嬴昭忍不住又叹息一声。
“帝国长公子的身份,便是你的原罪。”
“至于幕后黑手,我想你心中已经有人选了,只是你不愿相信而已。”
几乎一瞬间,扶苏脑海中就浮现了那道天真无害的身影。
他痛苦地捂住双眼,难以置信地低声喃喃。
“为什么是他...?”
“小木,人心难测,永远不要轻易相信他人。”
“即便是我。”
“这是我教你的第三课。”
一缕微风吹来,掀起黑衣青年离去的衣袂。
深沉寂静的夜色下,只剩下白衣青年缄默不言,久久沉思,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心灵磨炼。
片刻后,章台殿。
不怒自威的帝王伏案批阅奏折,一旁的竹简堆砌成了小山,可他的笔墨仍未停,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像。
然而,明黄的烛光映照下,帝王眼尾的细纹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了孤寂的氛围。
“父皇这么晚了还在批奏折?”
“你是为扶苏而来?”
“父皇真是误会儿臣了,儿臣明明是来看望您的。”
黑衣青年佯装委屈,随后又笑嘻嘻地站到帝王身后,熟稔地给他按摩肩颈。
“父皇辛苦了,儿臣给您捏捏肩。”
“都登基了,怎么还像当年那样不稳重?”
帝王语气虽是责备,但紧绷的身体还是不自觉放松了。
嬴昭依旧笑嘻嘻的,态度是自然而然的亲昵与孺慕。
“嘿嘿,在父皇面前儿臣永远是小孩啊,要那么稳重干嘛。”
“君子慎独,帝王越要如此。”
“嗯嗯,儿臣谨记父皇教导。”
“父皇,这个力道可以吗?”
“嗯。”
“儿臣的手艺还不错吧!”
“......”
嬴政无奈地摇摇头,威严冷肃的眉宇间却染上了几分轻松的笑意。
“好了,坐下吧,帮我批阅一些奏折。”
“父皇,饶了儿臣吧!儿臣现在看到奏折就头晕,您还是留给小木吧。”
嬴昭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原世界的破奏折他已经批够了,要是来到另一个世界还要当苦力,那简直太悲催了!
提及扶苏,嬴政沉默了一瞬,随后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朕准备将他送去边关。”
嬴昭眉心一皱,不赞同地劝说父皇。
“父皇,儿臣知道您是想保护小木。”
“但小木需要的不是战场的磨砺,而是人心的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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