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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不过头点地,轻而易举,但杀完之后的尸体如何处理,也着实是一个难题。奚陵看着那具血糊刺啦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想掐个诀烧掉吧,目前的他又没有这个能力。可要让他同这玩意睡上一晚,奚陵又着实有一点嫌恶心。
思索片刻,奚陵将尸首拿布包裹起来,拽着绑带,慢悠悠走了出去。
夜半的泠霜县空无一人,冰天雪地中,年轻人瘦削的身体显得格外弱不禁风。
奚陵决定将这人扔到城中的一条河岸边。
由于环境的缘故,泠霜县的河流长期冰封,厚重的冰层坚硬难破,将所有未知藏匿其中,无论是避免尸首发臭,还是防止某些尸体里的东西出现异动,都是一个不错的抛尸之所。
至于明日一早会不会吓到县里人……
奚陵走着,脚步迟疑了一瞬。
那关他什么事?
成功解决了心理负担,奚陵的步伐明显变得轻快。
只是在快到河岸的时候,他忽然脚步一顿,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没有月亮的夜晚,星光成了整个小县城唯一的光源。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轻柔地落在奚陵的鼻尖之上,奚陵抬起头,看见了不远处的桥上,黑色的身影正在雪下练剑。
长长的腰带随着主人的动作利落甩动,勾勒出修长有力的腰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剑气纵横中,男人的身姿挺拔坚韧,从上到下都带着一种不容亵渎。
来不及惊讶这样的寒夜居然还会有人练剑,奚陵先花了两息的时间思考,要不要找个地方躲避。
但也仅仅只是两息,下一刻,雪白的剑光反射了雪面,不偏不倚,正好照向了站在暗处的奚陵。
光芒流转,两个人的动作都是一停。
奚陵借着微光,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那显然是一张相当优越的面孔,薄唇挺鼻,剑眉星目。即使是奚陵这种对外貌不太有感知能力的,也能明显感觉到他与普通人的不同。
不过要说最吸引他注意的,还是那双明显异于常人的眼眸。
那是一双格外沉静的,暗金色的眼睛。
呼啸的风雪掀起二人的衣摆,却掀不起男人眼底的涟漪,像是无尽幽深的海,又或者巍峨沉稳的山,任凭狂风暴雨,依旧漠然镇定。
可这人眼角却是微微上挑的,于是沉静中平白增加了几分不羁,矛盾却又奇异的和谐,让人一经接触,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金色是神明赐予的颜色。
无来由的,奚陵心里闪过这样一句。
茫茫风雪,淡淡星芒,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遥遥相望,如果忽视掉奚陵手中的尸袋,以及尸袋中探出的一条已然僵硬的手臂,这大概是一幕相当绝美的风景。
可惜,现实没有如果,片刻对视过后,男人目光移转,精确地看向了奚陵手下的尸体。
奚陵:“……”
提问:月黑风高,杀人抛尸,撞见路人,如何应对?
条件反射的,奚陵扭头就跑。
呼啸的夜风寒冷刺骨,刮得人脸颊生痛。他跑得不算很快,臃肿的棉衣限制了他的行动,这让他看上去像是偷偷做了坏事被大人发现的孩子,仓皇而又笨拙。
但没一会,奚陵就反应过来,疑惑停在了原地。
他跑什么?
寂静的街道渺无人踪,奚陵站在街道的角落,目光茫然而又迷惑。
而茫然过后,却是一股无名的怒火莫名涌了上来。
怒意不算强烈,但对于自两年前苏醒以来就没有过太多情绪波动的奚陵来说,这着实是一种陌生的体验。
他跑什么!
向来没有什么表情波动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类似恼怒的神色,若是让玄裕宗几个长老们看见了,恐怕会当场大惊失色。
但一无所知的奚陵并不知道这陌生情绪的不对,他只是捂住胸口,竭力尝试着从自己残缺的记忆中寻找愤怒的源头。
胸前的衣襟在他无意识的揉捏中碾成了粉末,可无论怎么思索,奚陵依旧遍寻不得。
最终,奚陵转过身,重新向原路返回。
提问:月黑风高,杀人抛尸,撞见路人,如何应对?
——当然是先灭口再说。
冷着脸走在路上,奚陵默默地想。
血腥的想象似乎安抚了他的情绪,他终于冷静了一点,也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奚陵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掌心。
掌心绑带犹在,带下的布料却撕开了一个豁口,其内尸首消失无踪,只剩下黏腻的鲜血滴滴答答流淌到雪中。
奚陵可以确定,方才那黑衣男人并没有跟过来,更没有动过他手里的尸袋。
所以,尸首呢?
……
第二天上午,奚陵是被屋外的哭闹声吵醒的。
昨夜他既没找到抬尸人,也没找到练剑的男人,半夜未睡让奚陵精神有些萎顿,他睡眼惺忪,揉着眼迷迷糊糊地往外面走,还没忘记顺手拿起安昆在桌上给他留的烧饼。
妇人和小孩绝望的啼哭声弥漫了整个小县城,奚陵走出小院,入目的是三具血淋淋的尸首。
熟悉的白布将尸体完全掩盖,却盖不住其下渗透的鲜血。
几个玄裕宗的弟子正围着尸首,面容严肃地商量着什么东西,里三圈外三圈的县民围在外面,叹息着窃窃私语,还有部分情绪激动的县民嚎哭着想要触碰尸体,却被安昆和他的几名手下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挡了回去。
大致扫视了一眼混乱的人群,奚陵看向一旁的安昆:“发生什么事了?”
安昆语气沉重:“抬尸人死了。”
没想到被发现得这么快,闻言,奚陵揉眼的手微微一顿。
“可我看见了三具尸首。”他放下手,谨慎开口。
奚陵说这话是想表示他昨晚上并没有杀那么多,安昆却没多想,只以为他是疑惑一共八个抬尸人,为什么只死了三个,便摇了摇头,道:“没那么简单。”
大概是见奚陵实在好奇,安昆细细地解释了一番事情的始末。
死的全是昨天负责运尸的抬尸人。
前天白天,玄裕宗的几名修士来到泠霜县,提出要收购冰莲,却得知冰莲采摘后无法保存,三天就会自然凋谢,县里根本就没有存货。
修士们于是决定自己采摘,谁料第二天上午,却在雪山中发现了偷偷进山采药的两个县民的尸体,便通知了衙门。
雪山死人是常有的事,县民都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很快派来了抬尸人,将两位县民的尸首接回县中。
事情发展到这里,一切都还算得上正常,可等到抬尸人们运完尸回去休息以后,意外出现了。
不知为何,这几人不约而同地开始了梦游。
说到这里,安昆也不由细思极恐。
如果是一两个人出现梦游,倒是也算不得什么,可八个人齐齐失控,怎么看,也不太符合常理。
闻言,奚陵脸上却是露出了恍然,他好像明白,昨夜那个赶尸人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屋外了。
安昆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神态变化,依旧面色沉重地继续往下讲。
其中,五个赶尸人在梦游途中被惊醒,侥幸逃过了一劫,而眼前这三个,显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们是今天早上被找到的,据说是半夜跑到了雪山,一跃而下。
“真惨啊。”一旁,惊魂未定的飞虎开口,“老大你来得晚没看见,这几个人摔得……”
他脸色煞白煞白,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以至于回想起来都得捂住嘴巴,以克制住自己呕吐的欲望:“脸都看不清了,全是靠着衣物才辨认出身份。你说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雪山去跳崖自杀,怕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这猜测可着实是戳到了安昆心上,他狠狠哆嗦了一下,反手敲在飞虎的后脑勺上,白着脸道:“少胡说八道。”
“我哪有!”飞虎十分不服,“不信你问仙人,仙人也觉得蹊跷!”
说罢,他直接躲到了一旁的玄裕宗弟子身旁。
弟子正在沉思,对这两位衙役的打闹完全没有理会,安昆将飞虎拽了回来,以为仙人不会搭理之时,这位玄裕宗弟子却忽然接了话茬。
“确实蹊跷。”
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奚陵转过头,才发现这人是昨日那位问他名字的青年,齐玚。
“这三个人,不全是跳崖死的。”
飞虎和安昆都是一愣。
“我们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发现有一名死者的胸口处有人为造成的伤口,应该是在坠崖之前,就已经被人杀害了。”
“这也是我们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若是妖邪作祟,为何这人的死法与另外二人不同,若是人为,采用两种杀人方式又是有什么深意……”
脸色十分严肃,齐玚垂着头,反复研究着记录了尸体细节的玉简,然而绞尽脑汁,却始终一无所获。
百思不得其解,齐玚试图从其他地方寻找突破:“这个人之前有什么仇家或是异常举动吗?”
面对他的提问,安昆飞虎十分配合,奚陵却捧着饼,默默蹲在了角落。
路边随便买的烧饼寒碜极了,饼身干瘪,扑棱棱往下掉屑。奚陵却吃得十分珍惜,每一点饼渣都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齐玚望过来时,看见的正好就是这副场景,奚陵状似惊讶地对上了他的目光,苍白俊秀的脸带着迷惑,看上去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完全没察觉出异样,齐玚很快将注意力收回,重新放在了抬尸人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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