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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辅,您糊涂啊!”离开乾清宫的方从哲,想起天子所言诏修两朝实录,顺带要擢一批官员进翰林院,联想到刘一燝、韩爌他们的反应,拿不准主意的方从哲,遂谴中书舍人将礼部尚书孙如游唤来,想与之商榷一二。
得知前因后果的孙如游,流露出复杂的神情,说出令方从哲不喜的话。
“景文,你这是何意?”
方从哲眉头微皱,看向孙如游道,不管怎样说,他都是内阁首辅,即便真有不妥之处,也不该这样说吧。
“我的元辅啊,难道您真认为天子召见你们,就只是想编修两朝实录吗?”孙如游走到方从哲跟前,皱起眉头道。
“难道不是吗?”
方从哲皱眉道:“虽说此事现在提及是早了些,毕竟谥号、庙号商拟暂无定论,可天子的态度很明确,甚至要从内帑拨银……”
孙如游轻叹一声,出言打断道:“元辅啊,像诏修两朝实录这等要事,何时都可以组织编修,为何天子非急着编修呢?
适才元辅也提了,谥号、庙号商拟暂无定论,此事没有盖棺定论前,如何能编修两朝实录啊。”
“景文的意思是说…天子是在有意为之?”
方从哲想到了什么,“天子真正在意的,其实是那份名单上所列官员?”
“是啊!”
孙如游说道:“元辅就没回过味来?元辅仔细想想,从首次早朝兴午门廷杖,天子做的那些事,有哪件是多余的?”
方从哲沉默了。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新君做的事情真不少,让骆思恭秘增锦衣卫旗校,命张维贤提督京营戎政,杖毙和东林党交好的王安,召锦衣卫进驻紫禁城,内廷大换血,特设皇家近卫都督府……
仔细回忆的方从哲,越想越觉得心惊,特别是前几日的那场大朝会,使得方从哲联想的更多。
在这一连串的风波下,不少人的注意和想法,在不知不觉间被牵着走,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还没有从上个风波走出,就被骤然引进下场风波,以至于很多人都没有来得及多想,就只能别动的去应对。
新君太可怕了。
孙如游心生唏嘘,错非是那场大朝会发生的事情太多,孙如游根本就没想到这些。
“元辅就没有发现,天子很忌惮东林党吗?”
孙如游收敛心神,看向方从哲说道:“不,应该很提防东林党,天子做的这些,不就是在压朝中的这种乱象吗?”
“那这跟翰林院有何关系?”
方从哲皱眉道。
“红丸、移宫两案是谁负责的?”孙如游继续道:“新起的萨尔浒之战案,又是谁在负责的?”
洪承畴。
袁可立。
被孙如游这么一提醒,方从哲想明白了。
“其实从大行皇帝驾崩,到天子奉诏即皇帝位前夕,在此期间发生的事情,已让天子起了怀疑。”
孙如游神情凝重道:“别看天子对东林党有提防,可是同样对于我等,也是持有怀疑的态度。
不然在过去这些时日,天子除了传召过英国公张维贤外,还召见过其他顾命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啊。”
大行皇帝朱常洛驾崩前,钦定的顾命有十三位,意在辅佐新君处理朝政,可过去这段时间内,朱由校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找这些顾命商榷。
商榷什么?
朱由校要做的那些事情,随便拎出来一件,只要敢泄露出去的话,就会引起大批的反对声。
这哪里是辅佐他统御天下,这分明就是巩固皇权的绊脚石!
“景文是让本辅促成天子所想?”
方从哲沉吟刹那,看向孙如游道。
“不错!”
孙如游语气坚定道:“现在这种态势,唯有想天子所想,才能争取到更多主动,不然等那批东林党人进京,我等的处境将会更艰难。”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恐朝野间的议论会很大。”方从哲反而有些踌躇,“毕竟这不是什么小……”
“元辅啊,所以你糊涂啊。”
孙如游皱眉道:“您也不想想东林党为何能势起?那不是得大行皇帝的信赖吗?您是内阁首辅,要是能得到天子的信赖,就算真有人非议什么,您觉得这首辅之位,能从你手里丢掉吗?”
方从哲所在的公事房,孙如游不断地劝说着,其他地方也有着各种争议,唯独是内廷的乾清宫,却没有任何波澜。
乾清宫。
东暖阁。
“杨卿是打算一直跪着?”伏案忙碌的朱由校,没有看跪地的杨涟,继续批阅着眼前的奏疏。
“如若陛下不能采纳臣的谏言,那臣就一直跪着。”
神情憔悴的杨涟,声音有些沙哑,向朱由校作揖道:“陛下在那场大朝会上,很多决断都是动怒下所致,国朝有国朝的法度,就算真有存疑之处,也该由三法司进行会审,而非是让厂卫介入其中,更不该……”
“行了,这些话就别再重复了。”
朱由校放下御笔,摆手打断道:“朕做的那些决断,没有一件是动怒下所定,皆是深思熟虑而断。”
还真是个谏臣啊。
看着眼前的杨涟,朱由校心底生出感慨,其实眼下的东林党,并非都是空谈误国之辈,也有一批能够驱使的人。
比如说杨涟。
比如说左光斗。
就看怎样用了。
站在统治者的角度,最忌讳的便是一刀切,随便就贴上身份标签,真要是那样的话,天下将无人可用。
朱由校从来都不否认,这世上存在一心为公的做官者,可像这样的群体却凤毛麟角。
多数选择做官的,那必然是有诉求的。
或为名。
或为利。
管他品性如何,道德怎样,只要是人都摆脱不了,要真是人人都没有诉求,大明岂会这样?
“起来陪朕走走吧。”
朱由校从罗汉床上下来,看了眼杨涟,“这段时间朕也算熟悉些国政,卿家,不要只把眼睛盯在朝堂上,别被人当做枪来使,自己还浑然不知!”
杨涟眉头微蹙,他不懂天子所言何意,自己所做诸事,皆是为了大明社稷,何来被人当做枪使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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