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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圣驾回宫。才是正月初十,外头又下了一场薄薄的小雪。
许玥坐定之后才发现,屋中的炉子已经升好了,暖和的很,几个宫人或是进来侍茶,或是更换炭盆。
“新年大吉。”
起居郎点头与他们道福,宫人们受宠若惊,互望了一眼,喜气洋洋的回了一句新年大吉,便是在深宫之中,过年的气氛也是不会消散的。
是好是歹,一件新衣,一顿肉总是有的。
民间习俗之一,未出正月十五,即使不相识的人遇见了也要道一声吉祥,所以这会儿得了起居郎的道福,比起金银珍珠更让宫人们欢喜。
——好似他们又触摸到了外头的烟火气。
许玥这边是其乐融融,天子的正殿之中可是一点喜气也无,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每一处角落之中。
大太监端了一杯茶过来,放在桌子上面带担忧,轻声的说了一句:
“陛下勿要为那些小人烦扰,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岂不是更如了他们的意?”
“小人?”
天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也暖不回他冰冷的心,意味不明的重复了这两个字,冷哼了一声:
新年的第一次朝会就这样触了霉头,如何不是小人所为。
作为皇帝,他还是有那么一点自由心证的迷信的,虽然不多,可正是因此,这会儿反对开海禁者一派的所作所为落在天子眼中的罪过更大了!
什么?
他们不知道船队要回来了?
呵呵,那是他们没那个本事,并且其心本就不纯良,若是坚定的支持朕的计划,就算海船真回不来了,也该装作看不见。
如何会以此为把柄。
天子正怒火勃发之时,外头通报,有二人请见。
一者,寇昭仪,一者,崔首辅。
这两个人正好撞上了。
若只是寇昭仪一人,许玥碍于后宫与前朝的不同,只需避嫌即可,有崔首辅在是要起身行礼问好的。
崔首辅点了点头,望着风仪过人的起居郎,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含笑道:
“许大人新岁安宁。”
只说了这一句,并未想着从许玥口中套出什么话来,转回了头静静的等待天子的传召,眼神宁静平和。
不一会儿,大太监出来了。
先小心恭谨的对崔首辅道
“大人,陛下有令,请您进去。”
话音刚落,就听见寇昭仪略有些不满的声音,她手上染了指甲,色调的极美,虚扶着肚子十分吸引人的目光,开口:
“那我呢?”
大太监呼吸一顿。
您当然是进去不成啊,便是平常的时候,陛下也少有传召妃嫔来此,就是不想让前朝后宫混淆。
如今,一个朝中首辅和昭仪同时求见。
难道让首辅回去,昭仪入内?
真这样干,日后史书之上,陛下便少不了一个好色之君的名头。
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寇昭仪就不会想一想,是否能有这个分量,让天子不顾一切,往日见寇昭仪也不是如此不智,这位娘娘啊……是突然被捧的昏了头。
这样想着,大太监面上惶恐一笑:
“是奴才说的慢了,陛下关心您呢,外头风雪甚大,娘娘怀有龙胎,正是最最要紧的时候,这地方又冷,要不娘娘先回去歇着,等陛下有了闲暇便去看您。”
这一句车轱辘话,细品之下就一个意思——
没让你进去,请回吧。
寇昭仪也正悔失言,这不是得罪了崔首辅吗,这位朝中老臣是重中之重,为了皇儿日后也该交好的。
荣昌公主说的那件事儿,明儿再来也是一样的,何必与崔首辅争这一会儿。
所以,听了大太监的话后,她暗松了一口气。
朝大太监敷衍的点了点头,在身后十几个人的小心保护下袅袅婷婷的离开了。
至于崔首辅。
开玩笑,当然是早就进去了,不然还留下来听后宫一女子废话不成。
亲眼见证了这一出好戏,许玥若有所思,转过去望向殿内细听。
…………
崔首辅进门,行礼之后被天子赐下了座位,不免提起了今日朝会之事:
“陛下有气吞山河之志,不愿开海禁的人却无这份眼光,他们是有些小心思,但纠其根本,大部分都是人云亦云,或者真心不愿大周在海运上徒费银子。”
又叹息一声:
“鼠目寸光之辈虽可恶,然一年一年的过去,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就认了。”
“盛世将至,也少不了人手啊。”
粗暴一点的意思就是:
这些反对者里很多是蠢货,纯粹被人利用了,陛下您下手轻一点,饶他们一次,朝中还要人办事呢。
没错,崔首辅冷眼看着。
开海禁这一件事,天子心志已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动摇的,有这一点,也就足够了:
——真正的帝王做下的决定,满朝反对又如何,他总能达成目的的,区别在于死的人多或者人少而已。
天子听他说完,心中微叹。
秋风未动蝉先觉,不愧是老成了精的人,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呢,他便好似看到了后面七八步一般,先入宫来劝自己了。
想了想,被人利用的家伙是比较多,不好一杆子打死。
他给了颗定心丸:
“这是老成持重之言,朕心中有数。”
就只让他们出一点血就好了。
崔首辅点点头,这样就不错了,其他的也管不了,入了局下注,还想全身而退那是妄想,自己又不是他们的爹。
沉吟一会儿又道:
“陛下应知,此番户部右侍郎背后之人左不过是……”他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许玥笔尖一顿,南方?
其实也应该能想到的,除了南方人之外,还有谁会心心念念的阻挠海运呢,其中牵扯的可大了。
首先,海禁一开,漕运不可避免的要萧索一些,依赖漕运吃饭的城市就要受挫,重要性下降。
且不知道多少人靠着漕运生活,他们的生计怎么办?
这是其一。
其二,开了海禁,市场放开了,原本可以轻轻松松赚到的银子也要没了,往常有海禁这个门槛拦着,那做的可几乎是垄断的生意。
这么一大笔如山似海的银子,谁肯放弃。
而南边近海,当然是最大的靠山。
当然,还有诸如轻视贸易,重农抑商不愿意看见开海禁这种有利于商人的政策。
种种原因之下,阻扰开海禁的大多是南方人,也就不稀奇了。
许玥心思澄宁:户部右侍郎是京城人不假,可他的妻子却是南方人,听说仕途上也借了妻族不少力气。
思绪发散一下,她不无感叹的发现,今天站出来的反对者一派,纠其籍贯,大都来自南方,或者与南方有牵扯。
早年听冯公言朝中南北分派,入朝一年,今日才算摸清了一点脉。
不过……她也是南方人啊。
怎么没人拉她?
这边,天子听了崔首辅的话,摆了摆手道:
“朕晓得。”
崔首辅点到为止。
对了,他是一个北方人。
…………
朝会之后,言开海禁之弊的奏折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还有人找许玥一同上书,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被暗嘲不识相。
此风甚至弥漫到了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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