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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玥加起居郎之后再去翰林院点卯,诸人对她的态度,比之从前又有不同。之前,六元及第的名号虽大,入了官场却只能说是有潜力,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中估量的可不少。
不然也不会有那些风言风语了。
这一次,帝心昭彰,他们见到的是年轻、有才,且有圣眷,崭露头角的起居郎!
虽品级不变,各人心中许玥的重量已不可同日而语。
难得的是,许玥在乍然变化的态度中安之若素,一如往常,既无倨傲之感,也没有去寻嘴巴碎的那些同僚麻烦。
不由让人对她高看一眼。
不说其他人,曲掌院心中称许,十分欣赏这种稳重的作风,身为臣子就该这样大气,沉溺于小小争斗之中,平白浪费时间。
真实情况也差不多。
对待敌人,最大的蔑视是无视,许玥从始至终就没有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过,只是按着自己的步调走而已。
师门一系所言,不招人嫉是庸才,她已经有了些心得。
…………
这日,正式入值起居郎。
许玥起了一个大早,外边天色还是黑沉沉的,唯有几颗星子闪烁,看样子才至四更。
没办法,好巧不巧,轮到她初次当值的这一日居然正是早朝。
本朝规矩,五日一朝。
起居郎不仅要记下帝王的言行,还要将发言的臣子和议论的朝事无论具细都记下,很考验人的反应力和下笔功夫。
相当于大型会议速记员。
而且还是用毛笔去记录的那种,难度翻倍的往上加。
许玥出了门,马车在外等着,陛下所赏的宅子地段好,街坊邻居不是有爵人家,就是官宦之家,此时家主人也大多出来了。
各自的马车上都悬挂着牌子,写着名号,方便辨别。
府门前挂着的灯笼极亮,可以看清楚人的那种,见了旁边有人来,互相便和气的道个好。
第一次上朝,几个邻居也热情的和许玥打招呼的。
“许大人,今日当值?”
“许修撰可用了早点……”
此时邻居是比较重要的关系,邻者,近也,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都是体面人,讲规矩的。
不是有深仇大恨,绝不会和邻居交恶。
别人好声好气的和你打招呼,许玥也停住了脚步,不失礼节的回应,略说了几句大家都要赶早朝,拱手上了马车。
到了宫门处。
其他身穿朱紫的官员抬步便进,她品级不够,是要等宫人来接的。
颜如舜华,在暗沉的天色下如明珠生辉的少年官员站在此处,惹得走过的朝官几乎都会下意识多看几眼。
许玥现在觉得有些头疼了。
她耳力太好,那些朝官走过了一段距离讨论的话也能听清楚,不外乎是对新任起居郎的议论。
并不想听啊……
“今日怎是你当值?”
余侍郎一眼发现了宫门处自己的徒孙,眉头顿时紧皱了起来,几步走近,开口发问。
“回大人,安排是这样的。”
得了肯定的回答,余侍郎气不打一处来,朝会记录说起来是一件不起眼的事,但也有其重要的地方。
许玥第一次当值,什么都不熟悉就直接上手,九成九要闹个笑话。
到底是谁暗中踩了徒孙一脚?
官场厮混这么多年,他才不会天真的相信这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余侍郎心中一个个人名闪过,是右侍郎那个老匹夫吗,这些日子自己收敛锋芒,低调处事,所以这狗东西爪子伸长了。
还是其他两个起居郎?
说不得是其他嫉妒徒孙或与自己有仇的人……
正在他思考之时,许玥余光望见不远处走来的宫人,心知要去上班了,顾不得礼仪,对自家师公轻声道:
“劳师公为徒孙筹谋担心,只不过任他们百般刁难,我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至于吃亏了去。”
“一动不如一静,其余种种等徒孙站稳了脚跟再从长计议,却不能自乱阵脚。”
新人常犯的错,受了旁人排挤陷害,就自以为有理把事情闹大去。
可上位者其实不会管那么多,即使你证明了自己的有理,他会觉得挑事的人心坏,但你闹出事来也是不稳重,没能力。
往往各打五十大板。
她这才当上起居郎几日,什么根基都没有,最重要的是先站稳啊。
闻言,余侍郎心中一动。
打量许玥的神色从容,便知她早明白这是个计,却踏了进来,毫不畏惧……这是胸有成竹之相啊。
余侍郎欣慰之中又带着点得意的点了点头:
“你心中有数就好。”
…………
“许大人,请随奴婢来。”
两人说话的时间看起来久,实则不过短短几句,一个宦官已经来到近前,带着笑声音柔和的请许玥进宫。
许玥拜别了师公,跟着宫人走了。
本朝的国号为“周”,朝会在宫城中轴线的太和殿开。
作为起居郎,许玥不会和朝官们站在一起,她跟着宫人绕到了一个角落,既可以观察到天子和大部分朝官,又能掩饰身形。
不多时。
所有上朝的官员都到了,静鞭响了三下,天子銮驾到了。
天子入殿,百官齐齐下拜高呼万岁,帝皇走到许玥身旁时脚步顿了一顿,望了一眼低首的起居郎,却没说什么。
朝会正式开始。
依许玥这个官场新人看来,朝中众臣不管其他,个个都有一把好嗓子。
大殿宽广,又有君臣之别,要想自己说的话让陛下听清楚,少不得放大声音。
可又要把握好度,不能扯破嗓子,声嘶力竭,听起来不美,不小心就是一个“御前失仪”的罪名。
最好是:声圆玉润,唇齿清晰,悦耳动听。
这也是门技术了,许玥一边笔下不停,一边抬眼望着严肃端方的大臣,很是促狭的想:
说不定他们在家里还对着人练过许多次呢。
被脑中模拟出的画面逗乐,许玥实在没忍住眼睛弯了一下。
不远处的天子侧目就见他那个起居郎笑了,心中释然。
看这样子,在朝会这样的场合还笑得出来,是个干大事的人,原还担心许爱卿吃了亏呢,想不到却是自己小瞧了人。
天子动了动袖子。
身旁的大太监顿时俯下身来。
听其吩咐了几句话,大太监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下面正发言的是吏部右侍郎,这几日眼见对手似有退缩,他更加得意了起来,卯足了劲儿要刷存在感。
正说着某位官员的调动之事,慷慨激昂之时,却突然发现天子身边的大太监不见了,心中一突。
面上不动声色的结束了陈词,退回队列之后不住的想,发生了什么?
是陛下对自己不满,还是冲着那个官员来的,或许只是不耐烦了……
一时心如乱麻。
没办法,从侍郎登尚书的机会,可能一辈子只有这一次,一旦功成,他就正式站在朝臣的尖上了!
想要的太多,难免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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