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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此番苏容前来脸上有了笑意,眸中忧色已散,心情甚好的道:“外祖父,再过不久您便可以回府了,舅舅他们都在家恭候您呢!”
自从秦阁老入狱,根深叶茂的秦家却仿佛在一夕之间枯萎凋零,往日高朋满座,如今却门口罗雀。
秦家的几位老爷虽也在朝中任要职,但此事牵涉甚大,秦家不能再有任何动作,否则怕是更会被小人重伤。
且他们心中一清二楚,如果此番秦阁老没有办法洗脱罪名,秦家这棵大树便会彻底倒下,就连秦阁老都没想到此番竟能峰回路转。
秦阁老早就满腹疑问了,“殿下,您是不是得了什么人指点?”
太子的性情他最了解,这些事可不像他能筹谋出来的。
苏容见秦阁老清瘦了许多,为了让他宽心,便颔首低声道:“外祖父尽管放心,外面有我们筹谋,您一定会无事的。
只不过三司审案程序繁琐,难免还要让您再委屈几日。”
“你们?”
此番苏钰出手相助,想来已有许多人察觉到了,苏容便没再隐瞒,与秦阁老开诚布公了。
“宁王?”秦阁老如何也没想到为苏容出谋划策之人竟是宁王。
宁王手握重兵,盘踞岐山,这样的人是保疆扩土的利将,却也是让君王忧心的权王。
昭王与献王各有势力,且皆比太子看起来胜算更大,他为何单单选择了太子,莫非是见太子体弱……
秦阁老未曾与苏钰共事,他与苏钰仅在早朝上见过几面,对他的印象也只停留在他为人狷狂无礼上。
文人本就不喜欢武将身上的霸道野蛮,而这位主更是其中翘楚,对户部尚书都敢当众殴打,这还不算如兵部尚书那般被人暗地里痛打的。
所以秦阁老对苏钰的第一印象是不喜,旋即则是疑虑,担心苏钰帮衬太子是假,想要图谋天下才是真。
苏容看出了秦阁老的犹疑,连忙道:“外祖父,宁王看似淡漠疏离,对谁都不放在心上,性情又狠厉了些……”
秦阁老闻言不禁心想,一个人脾气性情坏到这种地步还有可取之处了吗?
“但他扶持我的心意是毫不掺假的,以他的权势若真有所图谋大可不必在我身上费这般气力。
其实先前南疆要与大越和亲时,宁王便提醒过我绝对不要有任何动作,否则反是会让宁安有危险。
可我当时却没信他的话,险些让宁安被送去南疆,而后也是他帮我解决了难题。”
听苏容将他们之间的事娓娓道来,秦阁老这才恍然,原来之前的许多事并非他们运气好,而是有人在暗中为太子谋划。
秦阁老怔怔的看着太子,心中思绪万千,却无言可说。
他在太子眼中看到了不曾有过的光,或许因太子早就知道自己不得圣心,又身体孱弱,所以他对凡事看得极淡,似在坦然等待着自己性命终止的那一日。
可如今他有了希望,有了奔头,这样的太子很好,而这是宁王赋予他的。
秦阁老欣慰的笑了,心里却有些酸楚。
自己忝居阁老之位,非但未帮上太子,反还要劳他奔波,真是不中用了。
苏容给秦阁老送了药膳饭食,待他用过后才起身离开,温和含笑道:“外祖父,我们都在秦府等着为您接风洗尘。”
秦阁老笑了笑,点了点头。
待太子离开后,他却端坐桌前,许久未动。
外面传来镣铐和脚步声混杂的声响,秦阁老抬头望去。
纪安又被拉出去提审,在路过秦阁老牢房门前,他一如既往的行跪拜大礼,秦阁老也一如既往的对他视而不见。
纪安也已习以为常,正欲起身离开,秦阁老却破天荒的开口道:“纪安,老夫还未曾问过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背叛我们?”
纪安瞳孔微动,自师父得知他的行径后这是第一次与他说话。
他低垂着头,不敢迎视恩师锐利的眼神,“事到如今这还重要吗?”
“重要。”秦阁老言简意赅,气势不怒自威。
狱卒知道秦阁老已经洗涮了罪名,最多是个失察之过,即便被陛下怪罪也不会有损秦家的根本,便耐心的候在一侧,未做任何催促。
纪安沉了沉肩膀,叹声道:“既然恩师相问,那罪徒便也不再隐瞒。
我此番所为并非为了荣华富贵,反是为了延续师父您对弟子的教导。”
秦阁老一时不解,却见纪安抬起头,他的双眸依旧清明,一如他当初来秦府求学时那般,眼中全是对学问的探求欲望。
“师父当年传授学问时便告诉弟子们要苦天下百姓之苦,学问是用来造福百姓,而非为了取悦权贵。
弟子至今初心仍在,可敢问师父,在您心中太子殿下与天下百姓谁的地位更重?”
秦阁老语凝无言,纪安继续缓缓道:“我曾给师父递过自己所书的治世策,师父也说这些的确是良策,可您却一直压着未议,您还记得当初是如何与弟子说的吗?”
秦阁老自然记得,从长远角度来看那的确是利国利民的良策,可一旦实施势必会动摇某些人的利益根基,届时他们一定会对太子不满,从而生乱,所以他压而未发。
“我并非反对,只是觉得时机不对……”
“那师父觉得什么才是对的时机?待太子即位吗?”纪安苦笑,“届时还会有新的阻碍,比如太子根基尚浅、朝堂局势未定。
师父,只要您是太子的外祖父,您就不可能做到旁观者清,太子温和良善,但亦非果决之人,所以……”
所以他选了昭王,即便昭王品性不端,甚至算不上一个好人,但昭王势大,且忠勇侯手中握有兵权,推行新政也不怕权贵生出二心。
秦阁老怔然,嘴唇颤了颤,却还是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纪安见状拱手行了礼,与狱卒一同去大堂接受审问。
秦阁老无力的坐了下来,喃喃自语,“难道我真的老了吗?”
他看了看自己干瘪、满是褶皱的双手,手背和胳膊上长了不少碍眼的斑点,那是垂垂老矣的象征。
秦阁老突然笑了,只笑中满是自嘲。
他竟一直没发现自己已衰老至此,非但帮不上年纪人,反是因自己刚愎自用而成了他们的拖累。
他一个人枯坐许久,再睁开眼时,曾经浑浊昏花的眼竟重现了清明。
他站起身,将头发细细梳理工整,又换上苏容送进来的干净衣衫,虽处牢中但不减读书人应有的儒雅清贵。
他坐在桌边,研磨执笔,挽着衣袖在宣纸上洋洒泼墨……
东宫,苏钰与苏容相对而坐,苏容抬手敬了苏钰一杯茶,感激道:“此番还要多亏宁王相助,宁王与王妃的恩情本宫绝不忘怀。”
苏钰也不扭捏,举杯遥敬。
只两人方把茶水饮下,忽有内侍脚步匆忙而来,跪地地上颤声道:“殿下,不好了,秦阁老他……”
苏容心中一紧,猛然起身,“外祖父他怎么了?”
内侍尖声哀嚎道:“他老人家在狱中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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