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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之中,黄老四捧着茶杯吹茶叶沫子。孙安不经意的看了眼天子,暗暗诧异。
老太监能看出来,天子并不气愤。
作为陪伴多年的近侍,孙安很清楚,黄老四连夜出宫的缘故并非兴师问罪,而是保楚擎。
如果不想保楚擎,明日在议政殿上再议这件事就好。
这也是老太监想不通的地方。
楚擎做事越来越出格,都开始绑人索要赎金了,按理来说,天子应该很忌讳这种事才对?
天子脚下天子脚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昌京,应是最讲法理的城池,如此践踏昌律,让天子的大脸盘子往哪搁。
老太监的确想不通,除了黄老四之外,任何人都无法理解,不理解天子为什么如此“钟意”楚擎。
因为老四知道,楚擎敛财无度,不是因为私欲。
上一次见面,在花船之上,楚擎说过很多事,其实那么多事翻来覆去就是一个字,钱。
老四知道,楚擎是有大志向的,外人所不理解的大志向,若没有,就不会找卫长风商谈商贾抵税开办学堂之事。
这就是天子最为满意的地方,楚擎做事出格,宁愿背负骂名,无所不用其极的敛财,可他为的却不是自己,而是百姓。
很多时候,黄老四也无法理解,楚擎明明是官宦之后,可考虑问题,似乎总是站在百姓的角度上,说出的很多话,也仿佛百姓一般,还有做事的方式上。
除此之外,黄老四也很敬佩楚擎。
他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大臣为了国朝、为了百姓欠一屁股债,楚擎是第一个。
马车,很快到了南郊大棚。
果不其然,如曹悟等人所说,百步之外的大棚里,尽是嚎叫之声,大棚之外,手持长刀的探马们来回巡视着,如同山匪盘踞的寨子一般。
黄老四走下马车,微微叹了口气,心里祈祷着,莫要出了人命,若是出了人命,朝臣必会以此为由群起而攻之。
想起昨日在朝堂之上,楚擎毅然决然的说出“商贾开办学堂抵税”的那一番话,天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是他想散朝,他很想听下去,想听的要命,没有人比他更渴望打击世家门阀。
可他不想让楚擎四面皆敌,只是在朝堂上开个头罢了,那些出身世家的朝臣就恨不得将楚擎生吞活剥。
天子匆匆说了声散朝,对楚擎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曹悟等乘轿的臣子们跟来了,群臣下轿,面带焦急之色。
南宫玺走上前来,面如黑铁。
“陛下,此风不可长,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如此目无法度,可谓是骇人听闻罕无先例,若不严惩,朝廷颜面何在,陛下威严何在。”
尚书令宰辅虽然在朝堂上很少吭声,可他依旧是宰辅,就这一句话,可谓诛心之言。
是你天子的亲军头子不假,可再是天子亲军也不能目无王法啊,你要不收拾他,丢人的可不止是朝廷,还有你这天子。
不是南宫玺阴狠,而是楚擎触碰了他的逆鳞。
南宫玺对南宫平抱有极大的期望,当亲儿子一样养着,见到楚擎如此利用南宫平,早已是怒火中烧。
礼部尚书曹悟也走了上来:“千骑营为宫中亲军,亦是代表陛下的颜面,如今行事乖张猖獗却不严惩,不知这民间与士林会如何做想。”
鸿胪寺寺卿俞天伦附和道:“原本此事与臣无关,也与鸿胪寺无关,可这千骑营副统领,实在是太过暴戾,就在前几日,楚副统领入城时拦住了东瀛道使臣马匹,还将使臣羞辱了一番,同殿为官,丝毫情面不讲,用马鞭抽了下臣的属官,又讥讽使臣,实乃有失国朝颜面。”
要么说破鼓万人捶,本来俞天伦不想提这事来着,一看连宰辅都看不惯了,天子也亲自来了,正好报一箭之仇,也算是找回一些脸面。
千骑营本身自带吸引仇恨属性,楚擎又看谁都不顺眼,带领千骑营后,属于是强强联手,也不怪大多数朝臣看他不顺眼。
黄老四等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南宫玺眉头一挑:“羞辱使节?”
“回大人的话,是如此,就在北门处,百姓都见到了。”
南宫玺微微摇了摇头,看向天子,意思不言而喻。
看着没,这小子太嚣张了,陛下您也别犹豫了,弄他,削他,不收拾他还留着过年啊。
“陛下。”俞天伦又加了一把火:“京中商贾虽是贱业,却也是百姓子民,本就被千骑营…被千骑营欺压的谈虎色变苦不堪言,如今又被强行绑了过来巧取豪夺,若不严惩,谁还敢在京中操持商贾之业。”
黄老四一甩衣袖,带着群臣走向了南郊大棚。
身后的臣子们面色各异,担忧有之,如卫长风与刚刚闻讯跑出城的马睿,幸灾乐祸有之,如俞天伦与一些刑部官员,满面怒意有之,如南宫玺与翟修。
今天和黄老四奏对的就仨人,一个宰辅俩尚书,南宫玺急眼,是因为涉及到了南宫平,翟修急眼,是因为他是刑部尚书,楚擎的做派,那就是将昌律狠狠扔在地上,不但踩了好几脚,还吐了口口水,作为刑部尚书,怎能不怒。
不过除了绑架商贾,翟修更多的是怒其不争,原本,他是对楚擎有所期待的,期待越高,失望越大,失望,也变成了怒意。
至于另一个尚书曹悟,不是非得要置楚擎于死地,就是千骑营和礼部的爱恨情仇实在是一言难尽,已经不是私人恩怨了,刑部那边,无非就是找场子,礼部可不是,曹悟总觉得楚擎这副统领再当下去,他礼部早晚黄摊子,自从楚擎出道后,一直盯着礼部祸害。
守门的探马见到来了一群人,下意识摸向刀柄,离近了一看是天子和群臣,连忙跪倒在地。
黄老四调整好面部表情,冷声道:“京中商贾,可在里面?”
领头的正是王通通,汗如雨下:“是。”
南宫玺问道:“这商贾,是你们强行押至此处?”
王通通犹豫了一下,南宫玺面色一冷:“君臣面前,你还敢隐瞒不成!”
“回大人的话,是。”
“谁下的令。”
“是…是…”
毕竟君臣都来了,王通通到底还是开了口:“江月生江将军。”
南宫玺猛皱眉头:“前北边军细作营游击将军江月生?”
“是。”
不得不说,江月生真的太讲究了。
绑架商贾之前,江月生和探马们都说了,如果这事闹大了,朝廷怪罪下来,探马们就统一口径,说是他江月生指使的。
而这件事,楚擎并不知道。
江月生虽然嘴上总是说楚擎这样做不对,那样做不对,可心里和明镜似的。
京中的千骑营探马,什么小旗、副将十来个,可真正能给探马们搞出钱的,只有楚擎一人。
他江月生被问罪丢了官职,千骑营或许会乱,或许会被楚擎带向作死的路上一往无前。
可要是现在千骑营没了楚擎,那探马们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
权衡利弊,江月生宁愿自己抗下所有罪责。
黄老四心中苦笑。
他对江月生的品行太了解了,也猜出了个大概,脸上却面无表情。
“将门打开!”
王通通连忙站起身,转身对着紧闭的大门敲了几声,三重一轻,又吹了声口哨。
翟修都想骂娘了。
这都用上“暗号”了,里面究竟是何等的惨状。
大门从里侧缓缓被拉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嚎叫之声,震耳欲聋。
大棚之内,四个字足以形容,群魔乱舞!
至于里面的人,也是四字,疯癫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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