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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讳完全瘫倒在地,完全恢复年轻的身体正以极其怪异的姿态扭曲着。他不停的抓着自己的脑袋、脸庞、身体,鲜血不断涌出,却又在下一个刹那被体内的磅礴生机所愈合。
痛苦没有衰减分毫,反而好似越来越难以忍受。
哀嚎声不绝于耳。
这残忍一幕让一旁的芷云和李陌念都不忍直视。
芷云万万没想到陆渊会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折磨瞿讳,让其余生都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中度过。
之前那位直接对他出手的巡天使,他都没有追究,也没有半分气愤情绪。
可为了一场六月飞雪,为了一众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枉死凡人,居然会做到如此地步……
陆渊转身看向满脸不忍的芷云仙子,平淡道:“你不是要主持公道吗?此后他便跪在这,不得离开此地半步,交由你看管。”
芷云看着不停哀嚎,连嗓子都哑了完全不成人形的瞿讳,目中不忍之色愈加浓郁。
给予对方近乎长生的寿命,却又赐下了永世无法摆脱的深入骨髓与神魂之痛。
这种惩戒手段未免也太恶毒了。
于是她向陆渊恭敬行了一礼,道:“瞿讳他虽然犯下了弥天大错,可毕竟曾是巡天使,坐镇东洲数万年,护这方天地永世安宁,居功甚伟,还望前辈宽宏。”
陆渊摇头。
“功是功,过是过,若人人都想着将功抵过,每一位巡天使一生都在守护世间,坐拥世上最大的功劳,岂不是可以无恶不作?你口中的公道又在何处?”
“可他本心不坏,只是行事考虑或许没有那么周全。”
“善在人心,恶亦在人心,不见本心之恶,又如何向善而行?这是那位夫子对善恶的认知,我觉得他比你们这些圣贤更懂何谓善恶,何谓公道。”
芷云闻言不再替瞿讳辩解,而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虽然降雪只是瞿讳的无心之失,可毕竟造成了无数凡人的枉死。
而且此事无心,也侧面证实对方从未将凡人之命放在眼里。
护世间安宁者,竟视生命为无物,所做之事究竟是出于正义还是不得已的职责呢?
或许世间最大的恶,就是不知自身所做之事乃是恶事。
由此,万族生灵之间的矛盾源源不断,永远不会消失。
因为每个人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可前辈口中的公道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身为巡天该如何主持公道,又该如何才能还公道于天下?
芷云思索中,目中闪过明悟之色,可依旧有很多困惑。
陆渊没有再理会悟道中的芷云和扭成一团的瞿讳,他回到学堂内,向杯中斟满了茶壶中的最后一杯茶,走到夫子墓前从左到右缓缓倾倒而下。
“你不愿向天地彰显己道,我便将你的道讲给世人,那丫头有些悟性,你喜欢的世界会永远替你陪伴着女儿。”
李陌念就跟在师父身后,可她听不懂师父这句话的含义。
她依然在回想那位巡天使喝下浸染了师父一滴血的茶后生不如死的一幕。
血是师父的,血中有诅咒。
那师父呢?也在时刻受着与那位巡天使同样的痛苦吗?
李陌念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像。
她并不知晓诅咒的滋味,但从那个巡天使生不如死的模样不难推断出,必定是难以忍受的。
如果师父也时刻承受着这样的痛苦,不可能始终都是这副平静的模样。
想到这,她又偷偷看了一眼师父平静的侧脸,忽然放下心来。
“走吧。”陆渊突兀开口道。
少女有些慌张的收回视线。
“啊?去哪?”
“此间事了,该去赴约了。”
陆渊没有丝毫留恋,转身缓步离去。
李陌念有些不舍的环视了一圈,连忙跟上。
“师父,您跟谁有约定?”
“一个天赋比你还要高的孩子。”
“那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
“那就好……啊不是,我是说那你们有什么约定?”
“我托他为我创下一门功法。”
“啊?师父您还需要修炼别人的功法吗?”
陆渊没有再回应,少女也习惯了师父戛然而止的聊天方式,不再多问。
两人并肩,缓步消失在树林深处。
原地,瞿讳还在学堂外痛苦哀嚎,身躯扭成不合常理的角度,不断有伤口浮现,可下一刻便会完全自愈,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而芷云则完全陷入了悟道之中,她双眸紧闭静立于虚空中,未知的韵律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世间灵气开始自发汇聚于此,璀璨而夺目的光芒中,有模糊的画面飞速演化、闪烁。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不知多少个日夜后。
芷云骤然睁开了双眸,众生之像在她眸中一闪而逝。
莫名的气韵环绕着她。
“我还需要入世、印证。”
她轻声开口,所有异象顷刻间消失。
瞿讳目睹了这一切,纵然肉身与神魂之痛依旧没有半分缓解,他的眸中还是有了一丝震惊。
“呃、半、半步神王?”
他强忍着痛苦开口。
芷云颔首,她看向已经有些适应痛苦,身躯正常了些许的瞿讳。
“那位前辈说得不错,见本心之恶方可向善而行,而世人不可能人人都能得见本心,因而需要一样东西,有举世无双的力量惩戒罪恶,有洞彻一切的双眸明辨是非,有历经世事而不变之初心,有揽尽山河通晓古今之意志,断世间不公之案,斩一切罪恶之身。”
“那……是什么?”
“是道呀。”
“这便是你欲证神王之道?”
“不,是世人的公道。”
“何谓公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
瞿讳一愣,而后便忍着痛苦大笑了起来。
“你想做神明?”
芷云却没有在意,只是摇了摇头道:“你确实该跪,不仅是为枉死之人,更是为巡天之名、为你心中之道。”
说完,她化为大日消失。
只有缥缈的话语自苍穹洒落。
“跪着,不得离开此地半步。”
破旧的学堂前,只留下了瞿讳一人。
无论是那位前辈还是芷云,都未曾留下术法拘禁于他。
他一边痛苦哀嚎,一边回忆着自己漫长的一生,回忆着心中之道。
过了很久很久,他还是强忍着肉身与神魂无穷无尽的痛苦,面向学堂跪了下来。
能被冠以巡天之名的,或许会做错事,但不可能会有一颗向恶之心。
这是芷云之前为他求情的原因,也是他此时自愿跪在此处的原因。
“叫什么叫!你吵到夫子了!”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五六岁大的男童,怒视着他,拾起一块硬邦邦的泥土便朝他砸来。
瞿讳没有躲,泥土砸在他身上,崩成几块,顺着沾满血的衣襟滑落。
瞿讳强忍住哀嚎,望向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童,艰难道:“你叫什么?”
“我没有叫,是你在叫!”
男童稚嫩的脸庞做出凶恶之状,恶狠狠地看向他。
瞿讳无心理会,继续痛苦哀嚎。
啪!
又是一个土块砸来。
“你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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