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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谷雨的监督下,黎棠每天规律生活,按时缓解吃痴呆症的药物。可当谷涆长去世之后,没有谷雨的监督,同时又忙着照顾谷雨,她时常忘记吃药。痴呆症的病情渐渐变得严重,不再是单纯的记性差、脾气喜怒无常等初期症状。有时候,她的意识会穿越到过去的某个时间点,把记忆中的场景重新演绎一遍。
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弃猫效应同时紧揪谷雨的内心,一晚上醒来无数次,担心害怕黎棠再次离他而去。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回到荔城的这几天,睡眠很浅,身边一点动静就醒来。
黎棠没有和谷雨讲起她小时候经历过什么,谷雨也没有主动问过。他认为,黎棠想讲的时候自然会跟他提起。就像那天下午,一起在海边看日落时,她和他讲起她的过去。
即使好奇,还是忍住了。
她也不愿意去韩医生那里看看,她觉得没必要。她抗拒过去的事情被翻出来,那是内心一直无法被抚平的伤痛。她想稀里糊涂地熬过去,反正,时日不多了。
她就是这么想的。
而有关于她的痴呆症,她倒是很乐意配合医生。
这天早晨,黎棠睡到自然醒。刚睁开眼,就见到谷雨正盯着她看。
他们两个默契地不再谈论那几天的争吵,说到底,都是因为各自的自卑心作祟,都是为了对方考虑而做出的愚蠢的决定。
争吵到最后,他们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坦然面对两个人的感情结局,如果真要结束,那就接受它。只是,他们的内心同样有着不甘的倔强。
因此,不再提起那段小插曲。
黎棠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谷雨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温柔言语:“今天天气不错,一睁开眼睛,能看到你和太阳都在我的身边,我好开心啊。”
他的睡衣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黎棠忽然记起,当初厚着脸皮来霸占地盘时,她强行换掉了家里的洗衣液,她告诉他,衣物类的生活用品要用薰衣草味的清洁剂,这样有助于舒缓身心。
一开始,他不是没有意见。只是他的意见被严重忽视。慢慢地,便也习惯了。
工作室的员工们此时还在旅行中,谷雨也没有紧急的工作需要处理,这些天,他担心她跑了,整天形影不离跟在她的身后,像跟屁虫一样。
他总说,要把黎棠缩小缩小再缩小,揣进口袋里。
黎棠闭着眼睛,在他的怀里再度进入浅睡眠。谷雨没有作声,轻轻拍她的后背。
约莫半个小时后,黎棠再次睁眼,用沉闷的声音开口:“谷雨,我们搬去东来岛生活吧。”
“好。”他不假思索地应承。
黎棠问:“那工作室怎么办?”
谷雨的目光柔和,直视着她:“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会不会很为难?”
“不会。”
黎棠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去吗?”
“自然有你的道理。”谷雨说:“黎棠,我答应过你的,我会照顾你,我不介意你是健康还是疾病缠身,也不介意你过去遭遇哪些难以开口的事情。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最后,谷雨补充道:“除了推开我、丢下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黎棠将脸埋在他的怀里,轻声说了句:“你好笨,作为生意人,为什么还会做这亏本的买卖。”
“我乐意。”
下午,两人一道出门,去往荔城军医院。
在刘医生的介绍下,重新找了一位治疗阿尔兹海默症的专家,这位林医生比之前的医生更让黎棠有从服心理。
她爱有趣的人,爱有趣的事。
林医生不会跟她讲“怎么年纪轻轻就得这个病”、更不会说“肯定是你的生活不规律造成的”。
黎棠愿意配合林医生,严谨到几点几分、怎么吃药都会严格恪守,因为她喜欢这位林医生。
当然,这不是爱情上的喜欢。
是尊重,是敬畏。
黎棠的脑影像检查片子已经出来了,林医生把电脑屏幕转给他们看,他手中拿着一只黑色水笔,指着片子中黑色的部分,说:“白的这部分是我们的脑细胞实质,黑色的部分就是脑细胞的凋亡,等到了后期,这一片就是黑乎乎的。”
“那我的脑子里面也是黑乎乎的吗?”
林医生为她讲解关于脑细胞凋亡的过程,她听得一愣一愣的,偶尔附和医生“哦”一句,实际上,她完全听不懂什么是细胞色素C,也不知道什么是线粒体膜,也不知道什么是复合体。
她忽然后悔问医生这个问题,被上了一门头疼的生物课。
林医生看出了她懵懂的样子,从而停止知识补充,他说:“别抽烟了,知道吗?酒也别喝了,要多吃点鱼肉、蔬菜、浆果,高糖高盐的东西少吃。脑子要用起来,读读书、画画,写字,算算数,打麻将也可以……”
黎棠打断他:“扑克牌可以吗?我不会打麻将。”
林医生说:“也可以。还有啊,没事多运动,散步爬山,打太极。”
黎棠咧着嘴说:“我会太极。”
“这么厉害。那就每天起床后打太极吧。”林医生在键盘上打字开药方,他说:“还是要定时吃药,家属陪做一些认知能力康复训练,多参加社会活动,不要整天窝在家里,多出去交交朋友。”
“那有什么不能做的吗?”
林医生瞧了她一眼,她正在折他上一个病人落下的病历本,他冷哼一声:“别玩我病人的本子。”
黎棠笑嘻嘻的,停止手上的动作,把被她卷得弯曲的本子铺平。
林医生嘱咐道:“要保持心情舒畅,不要焦虑。”
黎棠对林医生言听计从,医生说一就是一,哪怕林医生说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她也会信的。
谷雨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林医生的交代。如果林医生是位与黎棠年龄相仿的男子,他肯定会吃醋的。
问诊结束,取完药。走到医院大厅时,恰巧碰见韩医生,黎棠莫名像做错事的小孩,躲在谷雨的身后。
韩医生倒没有为难她,只是和谷雨闲聊几句后,就分开了。
谷雨疑惑问她:“怎么这么怕韩医生?”
“你不懂。”
谷雨说:“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不懂?”
黎棠抬起右手,学着算命道士掐手指,左手又假模假样抹着胡须,声音变得粗狂而低沉:“我看小姐你今天印堂发黑,怕是有灾难降临,老衲来给你化解危难吧。”
谷雨搭着她的肩膀,笑出了声。
黎棠说:“我怀疑韩医生和刘医生他们俩会算卦看相,我怕再跟他们俩接触,老底都被翻出来了,我怕。”
“你能有什么老底?”
黎棠伸手搂着他的腰,自认笨拙:“万一把我中学生物考10分的事情算出来了,我多没面子。”
“生物这么差啊,比历史还差哦。”
黎棠无奈道:“太烧脑了,学不懂。”
谷雨脸上的笑容藏着无奈和庆幸:“还好你不喜欢小孩,不然以后咱俩的小孩遗传到你的智商,那可怎么办哦?”
黎棠抬头,鼓着腮帮子嘟起嘴,不满道:“你是看不起我吗?”
“我怎么敢看不起你?我的老婆可是夏城超级有名的摄影师,拍照那么厉害,还会画画,还会摔人。”
黎棠满意地笑了。
九月初,荔城开始进入秋天,微风轻轻刮起,树枝上掉落黄绿色的叶子。
黎棠伸手去接,一片手掌大小的梧桐叶落在手心中。她往牛仔裤上擦一擦,随手插在头发上做装饰。
谷雨撒娇:“我也要。”
黎棠只好站在树底下,等待新的一片叶子掉落。
又一阵风刮过,黎棠伸手接到一片小一点的叶子,又是在裤子上擦干净,之后谷雨低下脑袋,黎棠将叶子插在他的小揪揪上。
等待红绿灯的时候,黎棠的手机不停在背包里震动。
黎棠拿出手机一看,是张芸的来电,她不想接,重新放回到包里。张芸电话,她一概不理睬。
张芸的轰炸电话无果,转而将电话打给谷雨。
谷雨拿出手机一看,第一时间是递给黎棠看,问她:“接不接?”
“随便你。”
绿灯亮起,谷雨接起电话,黎棠牵着他的手走过马路。
电话里,张芸没有找黎棠的茬,也没有跟谷雨提起黎棠不接电话的事情,反而是一上来就温声细语地说话:“女婿,今天忙不忙啊?”
“不忙。妈,找我什么事情?”
张芸心平气和地述说:“是这样的,就是黎棠乡下的爷爷奶奶,他们二老的坟墓那块地被政府征收了,过几天要迁坟,想着把你们都叫回来祭祀。”
“什么时候?”
张芸数了数日子,旁边的黎平说:“大后天。”
“对,大后天,还有三天。”张芸含笑道:“都回来凑热闹,你也没有去过夏城乡下的二叔家吧,他们还没见过你,顺便回来见见长辈们,怎么样?”
谷雨看了黎棠一眼,黎棠点了点头,他才说:“好。”
张芸的笑声抑制不住地要满出手机音响了,她说:“回来就不用带东西了,夏城什么都有。”
黎棠在一旁一脸嫌弃,小声地拆穿:“潜台词就是让你多带点。”
谷雨真诚发言:“该带的还是要带的。”
张芸声音微微上扬:“你们先回市区,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开车回去。我把黎辉也叫回来了,好久没有一家团圆了,我跟你爸都喜欢热闹,在夏城多待几天,怎么样?”
“好。”
张芸交代一些事宜,再次叮嘱不要带东西回去,才挂去电话。
黎棠挽着谷雨的手,说:“这一次回去,你就能看到我妈跟二婶吵架了。”
“为什么?”
黎棠分析道:“既然是政府征用土地,迁坟肯定会有补偿,我妈跟二婶都是铁公鸡,肯定会为了补偿金大吵一架。”说着说着,她又说:“说不定是我妈想当胖子了,把补偿金让给二婶,然后跟你哭诉她就算再穷也很大方,套路你多给点钱用。”
越说,黎棠越认同自己的猜想。
突然,她停下脚步,望着谷雨:“不对。”
“什么不对?”
她如梦初醒:“我妈说开车?我们家没车啊。而且我爸妈也不会开车,黎辉一直在荔城,不可能买车的。”话锋一转:“你有没有背着我偷偷给我妈钱,或者是,我妈有没有背着我给你打电话要钱?”
谷雨摇摇头,说:“我没有私房钱了,咱们家的财政大权都在你手里。可能他们觉得有车比较方便,就考驾照、买车了吧。”
黎棠半信半疑:“难道我妈转性了?”
纠结了不到两分钟,黎棠就把话题过了。谷雨心惊胆战,差点败露自己。他还是没有办法在黎棠面前说大话,总会有余悸。
荔城的九月很凉爽,完全没有盛夏时的炎热残余。和夏城完全不同,这里四季分明,八月的最后一天和九月的第一天,前后两天的天气就是很明显的对比。
他们步行到宇文浩的家中,和宇文浩的太太一同出门去觅食。
过去,是谷涆长作为纽带,时常指挥谷雨与荔城的亲朋好友们联络情感,让他不要那么生性孤僻冷漠。现在,不知不觉中这个任务成了黎棠的。
相对比宇文斌的太太,黎棠更喜欢宇文浩的太太,她更加随和温柔些,两人像忘年交,可以聊娱乐八卦,也可以聊美容养生,没有她不知道的话题范围。
虽然荔城的叔叔婶婶们都待谷雨像亲儿子般,但在黎棠心里也会有位置高低之分。谁更用心对待谷雨这个非亲非故的侄子,她都看在眼里。
谷雨并不擅长处理亲友之间的关系,对待长辈如同过去对待谷涆长般,尊敬遵从,但要说像亲人那样去看待,他自个儿也做不来。
毕竟,他不知道亲情是什么。
慢慢地,在生活中,他会模仿黎棠的样子,去改变自己过去的态度。偶尔会对长辈们做出一些更为亲昵的行为,不再是冷冰冰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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