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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点钟,谷雨才从被窝里起来。昨天太开心,喝了不少酒。醒来时,头疼犯恶心。把林昭交给王思礼后,这两天不用早起准备林昭的饮食,不止谷雨觉得无聊,黎棠也感觉无聊。
黎棠今天比他起得还要早,她无聊到在地上打滚,哼着小曲。地板上的灰尘,几乎都被她清扫干净。
今天,他们计划着去西南部的神山,看望王老头儿。
出发前,谷雨准备了大量祭拜用品,还有路上的吃食、黎棠喜好的零食小吃。
不知几何时,东来岛的旅游宣传越来越火爆,常年可以无视车辆来往的西南部大道,竟然塞车了。
黎棠坐在出租车上感到无聊,她居然将主意打在祭拜用品上。她趁着谷雨不注意,偷偷揪下一片黄色的菊花花瓣塞进嘴里。
第三次的时候,被谷雨抓个正着,他捏着黎棠的脸,要将她的嘴撬开:“你怎么什么都吃?吐出来。”
黎棠紧抿双唇,嗯嗯半天。直到咽下,主动张开嘴。
谷雨很无奈,把东西放到另外一边,拿出零食放在她的手上:“给你带零食了,怎么还要吃花?”
“好奇。”她打开一包虾片,问他:“你难道不好奇各种花花草草的口感吗?”
“不好奇。”
黎棠说:“你好无聊哦,这个不好奇,那个不好奇的。”
谷雨勾着她的脖子:“谁像你一样,好奇宝宝。”
司机不耐烦地鸣喇叭,脑袋探出窗口,查看前方的状况。
随之,交警开着摩托车穿梭在车流里。
十几分钟后,前面的车才开始前进。路过一个拐弯时,两辆私家车停在角落的草地上,原来是追尾,没有人受伤。
汽车行驶进神山,返程的出租车和大巴很多,入口处被堵得水泄不通。
司机看着仅仅两百米的距离大排长龙,提议提前放人下车,两人欣然同意。神山出奇地火爆,都是来自各地的游客,司机载客抢客的场面不复存在,只有回程的游客在询问能不能拼车。
神山脚下的红色庙宇,门口聚集很多香客,庙口的香炉,插满燃烧的香,飘来阵阵檀木香味。
大榕树下,许多人在那里乘凉。他们个个面红耳赤,看样子是从山上刚下来的。
一行人穿着橘红色的制服,排着长队,从小径上山。
两年不到的时间,上山的小道越来越宽,路边的杂草低矮不少。走路的人一多,路也被走出来了。
谷雨牵着黎棠的手,跟在那行橘红色制服的人后面。
一路有树荫,倒也没那么炎热。
走了一个小时左右,才找到王老头子的墓。不明人士跟在他们的身后,转身看到一座座坟墓时,都被吓一跳。
黎棠道歉:“是我们家的长辈,他比较调皮,爱吓人,但他是好人,不用怕。”然后,她指着山顶的路:“神庙还久着呢。”
谷雨蹲在坟墓前,把手上的篮子打开,他先拿出那束花,表面最明显的一朵花已经残败,一半的花瓣没有了。他将那束花放在坟前,说道:“老爷子,管教无方,来了个偷吃鬼,别介意。”
黎棠帮着把祭品拿出来:“我舍命陪君子,帮您品尝过了,是好吃的。”
“油嘴滑舌。”
祭品摆放在坟前,烧香祭拜,一气呵成。
谷雨和黎棠开始清理杂草,坟头上开了不少野花,散发出阵阵淡淡的香味。海风一吹,就能闻到。
一边收拾,一边给王老头子讲王思礼和林昭结婚的事情。
黎棠说:“老爷子,小昭现在是你们王家的人了,你得保佑她一切顺利平安。”
没一会儿,汗流浃背。
两人坐在杂草上,躲在隐蔽处,坟前的香已经烧了一半。黎棠坐着吃东西,她给谷雨掰了一大块米糕,两人一块品尝着。
黎棠盯着王老头儿的墓碑,上面的字依旧清晰,她问:“你有没有想过,人死了会去哪里?”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黎棠说:“我觉得人死了,意识还会停留在世间。”沉默片刻后,她忽然兴奋说道:“小时候,爷爷说人是从天上来的,死了之后又回到天上去。从天下来到人间,又从人间回到天上,如此往复。每个新生儿的腰背上不是都有一片青色吗?爷爷说,人来到世间时,是被神仙踹下来的,所以腰上才会青青的。”
谷雨笑着问道:“那神仙不怕把人踹坏了吗?”
“你想想,是不是有些人运气就不太好,一出生就夭折,或者身患疾病。可能就是被神仙一不留神踹坏了吧。”
又一阵海风拂来,花草摇曳。
黎棠感慨道:“人是很顽强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是地球上最坚强的一类动物。这可能是神仙比较看得起这个人,才设定的考验吧。你看我不就是,年纪轻轻就得老年痴呆,这绝对是神仙在考验我。”
宛如韩医生提到过的,这是人生课题。
谷雨抬头望着天,天上的白云走得很快,他好奇问道:“那是不是,死去的人现在都站在天上往下看呢?”
黎棠跟着仰起脑袋,指着飘走的那片云:“可能就躲在那片云后面吧。”倏忽间,她捂着后脖子:“啊,好痛。”
谷雨扶着她的脑袋,着急询问:“哪里痛?”
黎棠转头,开怀大笑:“被我骗到了吧,你好笨哦。”
谷雨捧着她的脸往自己的脸上凑近,狠狠地亲了一口。他的嘴角扬起一道弧线,随后又欣慰望着王老头儿的墓碑。
黎棠站起身来,到处查看。她指着台阶下的一处土地,告诉谷雨:“等我死了,把我埋在这里吧。”
心头一紧,谷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台阶下的小路旁,冒出一棵不知名的小树苗,她认真交代:“就这里吧,等我死了,把我的衣冠冢葬在这里。王思礼和小昭来看老爷子的时候,可以顺便来看我。你也是。”
谷雨说:“耳朵聋了,听不见。”
黎棠抱着一包薯片,指着脚下的地又指着远处的大海,自顾自说着:“衣冠冢葬在老爷子的膝下,这样我就不会觉得孤独了。骨灰撒在大海里,我就可以飘到世界各地,去看看其他风景。这个安排真完美,就这么决定了。你听到了吗?谷雨。”
“黎棠,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谷雨背着身,蹲在王老头子的墓碑前,整理石阶裂缝里的杂草。
黎棠压在他的后背上,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为什么不想跟我讨论,你是害怕了吗?胆小鬼。”
她说,谷雨是胆小鬼,谷雨是爱哭包。
讲着讲着,她正经起来:“谷雨,每个人都是会死的,早晚的事情。来了就面对,没什么的。死亡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对死的人是,对生的人也是。”
谷雨没有说话,他的眼眶里慢慢聚满泪水。
下山时,阳光变得温和。
林间变得阴凉起来,大批队伍从山顶的神庙下来,他们讨论着今天在庙里许了什么愿望,猜测着到底会不会实现。
谷雨牵紧黎棠的手,慢慢往山脚下走。
赶在日落前,回到海滨栈道。黎棠热得说不出话来,她冲进24小时便利店,径直走到冰柜前,拿了一根冰棍吃。
林昭正坐在收银台学习收银,谷雨拉着脸,问王思礼:“快临盆的孕妇也要抓来帮忙赚钱吗?”
王思礼瞠目结舌,有苦难言。
林昭赶紧替王思礼解释:“是我闲着无聊,想学一下。阿礼不让我干活的,是我非要他教的。”她着急地指着店员说:“他可以作证。”
正在角落里摆放零食的店员瞪着双眼,不明所以。
谷雨挑眉,嘴角一抹随即而逝的笑。黎棠拆穿了他:“行啦,装什么冷酷大家长,把小昭吓到了。小心以后宝宝不喜欢你。”
接着,谷雨捂着眼睛偷笑。
两人走出便利店,走向沙滩。游客挤满整条海滨栈道,看日落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在拍照,游泳,玩水上摩托……
黎棠随即找了一处人较少的,坐在沙滩上,欣赏日落。
两人并排坐着,没有说话,任由身边的人吵吵闹闹。他们各怀心事,想着,念着。
一片金黄洒在海面上,海天相连。海平线上一艘轮渡鸣起汽笛,身后跟着两艘小船,慢慢飘荡。海鸥在半空飞翔,游客们举着面包,站在沙滩等待海鸥啄食。
落日渐渐沉浸到大海中,海滨栈道的路灯逐盏亮起,游客逐个离开,去到饭店觅食。
随着周围的声音暗下来,黎棠打破两人的沉静,她指着大海中央,回忆道:“那天晚上,我走到了那里。”
谷雨转头,看到黎棠嘴角那抹深意的微笑。
她的目光黯淡无神,说着:“喝了酒,吃了药,走向了大海。”她收回了手,两只手紧扣在一起,摆在大腿上:“我说谎了,实际上一点儿也不舒服,无所谓和没关系都是装出来的。”
心脏像漏了一拍,一阵风拂过,谷雨的眼睛变得红通通的,他不敢看向黎棠,一句话也没讲。他伸手抓住她的手,指尖是如此冰凉。
黎棠故作镇定:“我那天,是想亲手结束掉自己痛苦的人生来着。谁知道,被你救了。”
她的手被紧紧牵着。
她说,这么久以来,从未放弃这个想法。只是生活总是不经意间多了点期待,想着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她说,她的人生总会发生不如意的事情。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人生课题这么难,一直无法过关。
她说,韩医生曾经和她说过,一些心理疾病的形成就是因为事情发生的强度与主观体验,超出了个体耐受能力。
她说,她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相反的,她很坚强。只是过去的一些事情,折磨着她,让她痛苦,让她极度不堪。
她说,当得知自己患上痴呆症的时候,内心很恐惧。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又突然好奇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就忍下来了。可是,恐惧并没有消失,它像时钟一样,到点就敲响。
说到最后,她还是告诉谷雨:“每个人都要学会如何直面死亡这门课程,即使是被留下的人,也要学会坦然面对。”
太阳消失在海平面上,大海变成一片漆黑,偶尔漂浮星星点点。觅食回来的游客,又来到沙滩上玩耍。
半夜,晓春居客厅。
在黎棠的眼里,在她的面前,看到两人正在签订合约,她一条一条念着甲方和乙方的约定。
她拿着一张纸,坐在谷雨的旁边,认真地念着:“……甲方和乙方为了彼此的目的决定合作……乙方自己有能力,无需依靠甲方……”
谷雨惊讶地望着她,她手上拿着一张空白的A4纸,仔仔细细地把过去他们签订的合约条例念了一遍。
“你还有什么需要增加的吗?你可以写上去,我们商量一下。”黎棠抬起头,笑容凝固在脸上。
四目相对时,谷雨的泪珠夺眶而出,他轻轻抓着黎棠的手,拿掉那张A4纸。
眨眼间,黎棠的神情变得惊愕,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随即,脸上写满不安。
谷雨抱住了她,如鲠在喉。
黎棠彻夜未眠。
翌日,黎棠不由分说地与谷雨起争执。她挑剔谷雨做的早餐不好吃,挑剔今天谷雨穿得不够好看,挑剔今天的天气太热,挑剔所有身边的事物,把所有的过错归咎到谷雨身上。
挑剔了一天,争吵了一天。
黎棠说尽了恶毒的话语,她说:“我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你。”
她又说:“为什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谷雨争执累了,从早上睁眼开始,黎棠不停地挑剔。一开始,谷雨还会认为她是在跟他玩闹,他耐心解释更正,但黎棠不是,她的语言带着刺。字字句句扎在谷雨的心脏上,快要喘不过气来。
谷雨压抑着内心的不满情绪:“你今天是怎么了?我做的所有事情你都不满意?你也说不出原因。”
黎棠回答他:“腻了,觉得我们这样很没意思。”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棠说:“我喜欢有挑战性的感情,我不喜欢你这样天天为我做这个为我做那个,很无聊。”
“你不喜欢的,我都可以改。”
黎棠别过脸:“改了更没意思,说白了就是不喜欢了,不爱了。很没意思,这样的生活太无聊了,你不觉得吗?”
“我不觉得。”
“谷雨,我们离婚吧,我不想跟你过了。”
谷雨挪到她身边,问她:“原因呢?”
她说:“跟你在一起太无聊了,很没意思。”
黎棠重复了很多遍很多遍,说这样的生活太过无聊毫无挑战性,不符合她对生活的追求。
她说,她要去追求更好的人生。
她说她更喜欢驾驭不了的男人。
黎棠说:“谷雨,你太无聊了。你对什么都不好奇,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一直在迁就你的喜好,你在迁就我的喜好,你不觉得两个人都有病吗?我的人生至理名言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的生命很短暂的,我才不要吊死在你这棵树上。我玩够了,不想玩了,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黎棠叹了口气,她坚定地说:“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跟你离婚。”
“我不同意。”
谷雨望着她上楼的背影,眉头紧锁。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也没想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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