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黎棠坐在酒店房间的床上,直到谷雨从外面回来。“起床啦?”谷雨走到黎棠的面前,强壮的身姿如挺拔的榕树,挡住她的视线。
黎棠的脸上早已没有刚睡醒时的迷离感,她从烟盒抽出一根烟,放进嘴里。寻找打火机时,谷雨趁机抽走她嘴里的香烟,抢走她的烟盒,弯着腰,问:“一大早心情不好?”
黎棠缓慢眨着眼睛,神情一苦:“你出门找小三姐了吗?”
谷雨哭笑不得,没有解释,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黎棠的腿上,转身走到柜台前拿起一瓶矿泉水喝。
黎棠拿起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现金。她惊讶问道:“你一大早出去卖色了吗?这么多钱?”
谷雨放下水瓶,走到黎棠面前,将她推倒在床,欺身而上,傲娇说道:“你就那么期待我出轨,找小三,出去卖?”
黎棠拿着那沓现金:“呐,这不是证据吗?”
谷雨咬紧下唇,眼神飘忽不定,他的食指游走在黎棠的五官上,思虑片刻后,轻声说道:“黎棠,我……”
“嗯?”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黎棠盯着他的双眼,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昨晚我见到刘妈了。”
“谁?”
一番解释后,谷雨说:“早上去打听了,她过得不是很好,而且年纪也大了,所以我就取了点现金,想给她……对不起啊,我没有提前跟你商量。”
黎棠不以为意,问道:“就因为这个事情啊?”她抚摸着他的脸,说:“反正,咱们家没钱了,需要我帮忙赚钱跟我说一声就行了,趁现在我还能干活,我可以复出拍照赚钱补贴家用。”
谷雨双眸溢出无尽的幸福,他俯下身子,轻轻吻着黎棠,他说:“你只管吃喝玩乐就好,我会赚钱给你挥霍的。”
她搂住谷雨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谷雨,只要你不是出轨,什么事情都好说。”
他搂着她纤细的腰,与她承诺,他对她的感情专一至死不渝。
当天下午,两人偷偷摸摸,找到刘妈居住的筒子楼。谷雨的左手拎着水果篮,右手牵着黎棠,走在步梯上,他说:“一会儿我们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跑。”
“不打算见个面吗?”
谷雨紧抿双唇,摇了摇头。
黎棠望着水果篮里的超人玩具,不解:“为什么要买超人玩具?”
谷雨解释道:“刘妈看到了,会明白的。”
倏尔间,一声尖锐的声音在楼道走廊里响起:“刘妈,今天不用上班啊?”
“今天休息。”
“还在电视台干清洁吗?”
刘妈回答:“嗯,那里的活相对轻松点。”
“酒楼呢?不去了?”
刘妈没有回答,只听见木门吱啊叫了一声,接着,筒子楼回归宁静。
黎棠和谷雨躲在侧面的步梯楼梯间,看到刘妈走进屋里,才走出来。两人商量着对策,决定东西放在门口后,往楼上走去,等待一切安定后,再离开。
一切如计划进行。
见不到筒子楼里的任何一个人影后,二人走到刘妈家门口,谷雨将水果篮放在门前,黎棠用力敲门,随后两人像恶作剧的小孩,大步奔跑冲向楼上去,躲在暗处观望。
刘妈打开门,见到地上的水果篮,好奇拿起来一看。她迈出家门,走到走廊四处张望。没有人,犹豫再三,才将果篮拿进屋里,念叨着:“谁送来的,是不是送错了?”
门再次吱啊叫着。
黎棠盯着门,刘妈没有再出来,她跟谷雨说:“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谷雨拉住了她的手,说:“再等等。”
话音刚落,刘妈再次打开了家门,挨家挨户问道:“你刚刚有看到谁来过这里吗?”
“没有。”
没有人发现,没有人看见。
刘妈一手拿着那身玩具,一手拿着厚厚的信封,脚上没有穿鞋。她跑下楼,站在空地上,四处张望,她沙哑的声音喊着:“孩子,是你对不对?”
阳光打在她的黑布衫上,与周围的颜色格格不入,花白的头发丝随风摆动,她低头抹泪,背影极其孤寂。
在楼道里躲了许久,一直待到刘妈回了家,那扇门第三次吱啊叫,黎棠和谷雨才离开筒子楼。
在江城待了两天,又到隔壁城市玩了几天,忽然接到汪良月的紧急电话,需要谷雨回荔城出面处理工作。
为期两个多月的旅行,以此结束。
日子回归平静,谷雨整天忙工作应酬,黎棠当起家庭主妇,洗手作羹汤。
一日,黎棠如往常一样,送午饭到工作室。
下了公交,朝文创园的方向走去,刚到文创园的大门口,保卫大叔冲着黎棠打了声招呼,她刚抬手,瞬间站在原地。
保卫大叔见状,将她拉到保卫亭旁边的椅子上坐着,问她:“谷太太,你怎么了?”
周围如迷雾般笼罩着,身边来往的人顶着一张空白的脸,如同漩涡一样的空间。
持续了几分钟,才恢复原样。
“你没事吧?”
黎棠摇摇头,苦笑一声:“没事,有点低血糖。”
大叔从保卫亭中的抽屉里拿出一把糖果,递给黎棠:“你们年轻人,为了苗条,总是不爱吃早饭,这样是不行的。”
谢过保卫大叔后,黎棠朝工作室的方向走去。
刚推门走进谷雨的办公室,他正在打电话,语气有些严肃。
“不要再打电话来了,我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电话那头的女人说:“话我已经带到了,明天下午,荔城大酒店见。”
谷雨皱眉轻叹一声,挂去电话。见到黎棠的瞬间,眉眼舒展,换了一副面孔。
黎棠坐在沙发上,为他盛汤,她问:“谁啊?”
谷雨坐在她的身旁,接过那碗汤:“江城的人。”
“说什么了?”
“她说……”沉思许久,谷雨说:“明荣山来荔城了,让我明天下午去见见。”
黎棠为他剥虾,她问道:“你要去吗?”
谷雨没有回答,甚者,不知内心的想法,不知作何答复。他喝了半碗胡椒猪肚鸡汤,今天的汤特别咸,他喝得面无表情。他放下汤碗,夹了一口酸辣白菜,味道很淡,只有辣味。
黎棠喝了口汤,咸得她皱眉,说道:“这么咸,你居然没喝出来?”她起身,走到饮水机前,装了一杯热水,倒进汤里中和咸淡。
谷雨一脸愁容,心思在于去或不去的两难选择里。
黎棠看出他的烦恼,解析道:“那天,韩医生跟我说,心情不好要及时发泄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他说,憋久了,容易形成心病。韩医生还说,要是看他不顺眼也可以当着他的面骂两句。骂不顶用的话,就用揍的,揍一顿不解气,就揍两顿。”
谷雨的唇角勉强扯出笑容来,他三两下解决了午饭。歇息不到五分钟,又坐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工作。
近期他很忙,一个棘手的问题刚解决完,又出现其他棘手的问题。黎棠对他的工作一窍不通,帮不到他的忙,只能避免在这个时候添堵。
犹豫再三,谷雨选择去见面。
就在六月中旬的第一天,谷雨去见了他小时候总引以为傲的父亲。
谷雨带着黎棠走进荔城大酒店,搭乘直梯到达27层。
走进会客厅,屋里满是穿着黑色制服的壮汉,他们背着落地窗,排成一排站着。明荣山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迎面走来的是明言,她气势汹汹,冲着黎棠走去。说时迟那时快,谷雨将黎棠拉至身后,明言抬起的手掌被谷雨拦住,他擒住她的手腕,低头怒视:“别逼我打你。”
明言挣脱出手,小跑到明荣山的膝下,撒着娇:“爸,你看他,连我都想打。”
明荣山抬起满是褶子的手掌,轻轻抚摸明言的头发。他微微转动脑袋,余光瞥见谷雨走近。
明言指着黎棠说:“爸,我不想看见她。”
窗前的黑衣壮汉蠢蠢欲动,谷雨止住脚步,嘴角讥笑不止:“既然这么不欢迎,干什么三番五次来打扰,就为见这一面?”
明荣山开口:“阿言,不要闹了。”
两人坐在明荣山对面,黎棠凝视着面前的明荣山,仔细对比,他和谷雨没有半分相似。
古言有道,外甥似母舅。倒是不假。
明荣山毫无血色的脸,见到谷雨,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开口:“当年,孟兰说你跟你妈妈被烧死了,我不信。直到新闻报道频频出现你们已经死亡的消息,我才相信。前几年,在网络上看到你,就怀疑你还活着。后来又看到一档纪录片,再次见到你的身影,更加确定我的猜想。”他的目光闪烁,双手微微颤抖:“你还活着,我的宝贝儿子。”
谷雨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我跟你没有任何一点关系,你的宝贝儿子早就被火烧死了不假。”
明荣山遣散走下属,又将明言支走。当他的目光放在黎棠身上时,谷雨甩去一个不容拒绝的眼神,他低下头,摩挲着手掌。他说:“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俩,爸没用。”
“何止当年?你即将到头的人生就没有任何用处。”
明荣山说:“我可以补偿你。”
谷雨大笑,那声音几近狂而颠,听得黎棠心头一紧。他站起身拍着桌子,怒目圆睁:“明荣山,你拿什么补偿?”
“只要你回来,荣山集团和我名下的所有产业都是你的。”
谷雨狂笑,倒在椅子上,靠着椅背。抬起下巴俯视着面前的明荣山,他拍手叫好:“好一个荣山集团。”忽然间,他变得严肃起来,往前一近,犀利发言:“你怎么那么有自信,你的产业还是你的产业?外行人看不懂,会以为荣山集团还是过去的荣山集团,可你又想懵谁呢,大家都在这条路上走,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
明荣山深吸一口气,眉眼低垂,没了年轻时的盛气凌人。他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俩,明语……”
那个名字刚从明荣山的嘴里说出,谷雨就像被惹怒的雄狮,他站起来,破口大骂:“我不叫明语,明语已经死了,是你明荣山害死的。多少人因你而死的,你装什么糊涂?明荣山,你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你不清楚吗?”
过去的一幕幕,清晰得像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拥挤进大脑,谷雨的眼球布满血丝,手臂上满是青筋,他指着明荣山怒吼:“你个废物,口口声声说爱我妈,连她都保护不了,她被人糟蹋的时候,你躲在哪里?孟兰那变态折磨了我们两三年,足足三年,你他妈的在哪里?”
谷雨激动地抓起桌子上的陶瓷茶杯,砸向明荣山。杯子落地,“砰”的一声巨响,明荣山的眼角一股鲜血直流。那抹猩红,将谷雨心中积怨多年的怒火点燃。
同时,屋外一阵吵闹声响起。
黎棠适时拉住了谷雨,将他从绝望的过去拉回到现实世界来。倘若没人阻拦,谷雨肯定会将面前的男人杀掉。
谷雨咬牙切齿,嘶哑的声音:“明荣山,我也恨你。”
门被推开,只见宇文浩边走进来,他边整理西装衣领,冷哼一声:“出趟远门还要整这些虚的,丢不丢人?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是法治社会,又没有人会对你怎么样。过去得罪太多人了吧,现在知道害怕了,怕被报复?”
后继而来的还有明言和几名壮汉。
明言见到明荣山脸上挂彩,担忧道:“爸,你怎么了?”她掏出纸巾捂住明荣山的伤口,转而将怒火发在谷雨身上:“你一个野人生的孩子,有什么资格在长辈面前耀武扬威?”
宇文浩走到明言面前,皮笑肉不笑,他说:“明荣山,这要是我闺女,我就把她扔到深山野林里,喂豺狼。”
明荣山的内心受到了冲击,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言示意让那几名壮汉将对面三人拿下,可下一秒,宇文浩冷嘲热讽道:“果然是坏事做尽,大限将至。在我的地盘上,你一个半身不遂的人,现在还能做什么?”
明荣山咽了咽口水,拉住了明言,一句话也不敢说。
“既然大家都在这里,我来给你说点没人知道的吧。”宇文浩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他轻轻拍了拍谷雨紧握的双拳,望着明荣山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半身不遂,下半辈子都得坐在轮椅上吗?一定以为是江城黑帮所为对吧?借了你的手帮江城铲除了黑道,是上面的人批准的。孟兰的死,外界都说是河豚中毒,真可惜,当时连家属都没发觉,亲手将她送进熔炉里,活活烧死。”
“是你们害死了我妈妈。”明言指着宇文浩,眼神中露出凶狠的恶。
宇文浩露出狡黠的笑容:“是你害死了你妈妈,你忘了吗?”
明言惊悚不已,瘫软在地上。
宇文浩毫不掩饰地说:“荣山集团由盛转衰,内部分崩瓦解,盛家的势力一天不如一天,任何一件走向衰败的事情,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统统都不是偶然。”
明荣山捂着胸口,气得咳了两声。
宇文浩语气冷冽道:“对付恶人,就要比他更恶。”
“千算万算,把你们漏掉了,你们藏得可够深的。”明荣山急火攻心,又咳嗽几声。
“不是把我们漏掉了,是你太蠢了。明荣山,我再告诉你一个你不知道的。”宇文浩意味深长地说:“谷涆长并非宋明贞的什么旧情人,你查到的信息,都是我们故意给你的。实际上,他们是同胞兄妹,身上留着同样的血脉。这个局,是他谷涆长亲手策划的,送给你的见面礼。你的腿……不过是当年的开胃口菜,半身不遂后,遭受过不少孟兰的打击吧?”
曾经高高在上的地位,黑白两道通吃,人见皆敬他三分。脚下踩惯金山银山,忽然变成一座空壳,一切都已化为灰烬。自孟兰去世开始,他才发现自己建立起来的企业内部人员早已被渗透,往日的繁盛都是假象。明荣山脸上的诧异不止,花了半分钟整理好情绪。他冷笑自嘲,语气突破常规地变得真诚起来,他对谷雨说:“什么都是假的,可我对你母亲的感情是真的。”
谷雨再次被点燃怒火:“我不准你再提她,你不配。”
宇文浩按住谷雨激动的手,继续言之:“荣山集团早就空了,明孟两家的势力残余不过是小鱼小虾,这些你比谁都清楚。你背后的人,不过都在等着最后再啃一把骨髓罢了。”
“或者,你也早就知道了吧。”宇文浩目光紧紧盯着明言看:“养了32年的闺女,都不是自己所出。”
杀人诛心。
原来,他明荣山什么都没有了,才会在临死之前执念要找回唯一的血脉。
大快人心的交谈,在宇文浩的到来达到了顶峰。离开会客厅前,宇文浩发出警告:“明荣山,这将是你最后一次来打扰。我的侄儿不乐意见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再有这样的事情,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切都结束了。
离开荔城大酒店,谷雨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才活了过来。
宇文浩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以后的人生路一片平坦,不会再有任何阻碍了。”
“宇文叔,我请你吃大肘子去。”黎棠挽着宇文浩的手,兴奋说道:“江岸对面的商场新开了一家饭店,他家肘子特别好吃,肥而不腻。对了,对了,咱们把婶婶也接上,他家有精酿,婶婶一定会喜欢。”
“哦?有好吃的大肘子,我居然没有收到风声。那这一顿必须侄媳妇请啦,走,接你婶儿去。”
汽车驰骋在繁华的街道上,迎着落日。
今日将会结束,崭新的一天终究要来临。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