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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太平村的秋粮收割很顺利。大多数平原地带上的粮食已经入库,只有一些河谷丘陵地带的犄角旮旯还有些零零碎碎的需要去收尾。
粮食丰收的喜悦悬挂在太平村每一个村民的脸上。
唯有李让,这几天的心情一直都非常忐忑。
自己给翠云出主意的事情瞒不住人,尤其是瞒不过李世民这位目光锐利的千古一帝。
李世民已经跑上门来警告他,他依旧还敢顶风作案。
李让都能想象到,李世民在得知是自己给翠云出的主意之后,会有多么愤怒。
这是在赤裸裸的挑衅李世民这个帝王的威严。
所以李让心里很忐忑,因为他不知道李世民会怎么处理他。
人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是会本能的感到恐惧,李让也不例外。
时间来到第四天,大唐人民日报上登出一条消息。
去往吐谷浑和亲之人,由翠云郡主李嫦改为高平县公李道立之女龙陵县主李娀。
高平县公李道立复高平郡王爵,龙陵县主改封弘化公主。
另,胶东郡王李道彦降爵为恒远县公,其女翠云郡主封号不变,等级降为县主,称翠云县主。
李让看完报纸上的内容,独自在后院枯坐了许久。
翠云不用嫁到边塞苦寒之地去受苦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无辜的女子。
她叫李娀,她的封号是龙陵县主,她的年纪只有十四岁,比翠云小一岁,比金城小两岁。
李让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救了一个翠云,又亲手将一个龙陵送到了绝境。
是的,绝境。
就算没有和亲这回事,再忽略掉吐谷浑国内的恶劣环境,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也不是一个良配。
李让没记错的话,伏允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黄土都已经埋到了脖子根。
而龙陵只有十四岁。
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去到异国他乡,语言不通,风俗不同,嫁的男人还是一个没几年活头的老头子,她未来的生活该会是怎样的?
李让不敢想象。
枯坐了良久,李让想起他在后世看过的某部电视剧。
电视剧里,还未成为大将军的卫青在看见汉武帝射杀战马之后。
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汉朝没希望了,汉朝没希望了,因为汉朝人不爱惜自己的马,也不爱惜自己的女人。”
李让现在忽然就理解了卫青当时的所思所想,也理解了卫青在喊出那句话时该有多么绝望。
即便那只是一部电视剧。
而唐朝比起电视剧里的汉朝,只多了一个优点。
——唐朝人爱惜自己的马。
但唐朝人也只爱惜自己的马。
将报纸撕得稀碎,随手扬得漫天都是。
李让面无表情的返回房间,脱下了准备下地参加太平村秋粮收尾工作的短衫,穿上了许久未曾上身的县侯冠服。
然后静静的坐在前院等着。
既然改换和亲人选的事情已经登报,那么李世民对于李让的惩罚也该来了。
临近中午,李让没等来李世民的惩罚,反倒等来了百家之一的农家掌门人,华阴县子宋城。
“李县侯,久违了!”
胖胖的宋城今日打扮得非常复古,一袭宽大的深黑色襦服,发髻微偏,腰系皮带,险些让李让以为是始皇陵里面的人俑复活了.
李让拱手回礼,满脸古怪的看着宋城问道:“宋县子今日玩cosplay?”
宋城:“什么谱嘞,李县侯此言何意?”
“没什么,随口一说而已!”
李让的表情恢复正常,坐回主位上,伸手示意道:“宋县子,请坐。”
宋城微微颔首,跪坐在客位上。
李让大手一挥:“来人,设宴。”
话音刚落,宋城便急忙罢手:“李县侯不必如此麻烦了,某家今日此来,乃是为送请帖而来。”
“请帖?”
李让一愣,就见宋城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以羊皮制成,金丝绣面的小巧请帖双手捧到了李让面前。
李让一脸古怪的接过,很想送宋城一句百家的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嘴贱惹祸嘴贱惹祸......”
反复默念了几遍了嘴贱惹祸,李让打开了微微散发着腥膻味的羊皮请帖。
宋城退回位置上,淡然道:“托李县侯的福,百家书院在陛下的支持下已经建成,韩度那厮夜观天象,算出十一月初九有吉星落于西荒,乃为大吉之象,便将书院上匾之礼定为十一月初九,届时,还请李县侯出席观礼。”
李让嘴角抽搐,问道:“韩先生确定没算错,是有吉星落于西荒,而不是北荒南荒或者东面大海?”
宋城脸色一僵,沉吟片刻后,面色不大自然的应道:“韩度那阴阳人虽然性格古怪了些,但精通星象占卜之术,想来应该不会算错吧。”
“哦~”
李让哦了一声,也不准备拆穿宋城的屁话。
吉星落于西荒,不就是在说李世民决定与吐谷浑和亲乃是上天认定的大吉之事嘛。
说穿了,就是百家在拍李世民的马屁。
见李让表情不耐,宋城讪讪的拱手道:“请帖既已送到,某家也就不再多留了,这便告辞,还请李县侯到时候务必出席观礼,百家定将扫榻相迎。”
“有时间的话,我会来的,周行,替我送送宋县子。”
李让意兴阑珊的罢了罢手,也没有挽留宋城的意思。
他知道宋城很忙。
百家书院的剪彩仪式,必定是要将官面上的大部分人物都邀请到的。
而百家的人虽多,却也只有宋城这个县子够资格登大唐勋贵的门拜访。
毕竟李世民只说了筹建百家书院,可没说百家的人在大唐能享受什么等级的待遇。
在他们的官方身份没有明朗之前,大唐的勋贵不会和他们接触,他们自然也不会上门自讨没趣。
宋城不一样,他本身就是勋贵的一员,由他来和勋贵群体打交道再合适不过。
不过,大唐的勋贵是出了名的多。
李让能够将答谢宴办得圆满,那是有莒国公府,任城王府,泾阳县侯府的鼎力相助。
宋城可没有人为他提供便利,也不知道他在跑断腿之前,能不能将所有的请帖送到位?
目送宋城走远,李让收回思绪。
百家能不能把剪彩仪式办得出彩,那是百家的事情。
李让只是一个牵线的中间人,那些事情和他没什么关系。
随手将请帖丢到案几上,揉揉眉心缓解一下闷烦,便继续枯坐着等待李世民的惩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让从中午等到了下午。
心里面也是越来越不耐烦。
他平生最恨的事情就是拖拖拉拉。
要杀要剐就不能给个痛快吗,非得一直拖着,什么毛病?
就在李让准备回房间睡个回笼觉的时候,周行慌张的声音陡然从门外传来。
“侯爷,侯爷,天使到,天使到了。”
周行慌慌张张的进门,一下子就对上了李让那张不耐烦的脸,然后一下子就焉了。
李让皱眉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天使到了又不是天塌了,慌什么?”
李让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常德尖锐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李县侯,有陛下口谕,出来接旨吧。”
听见常德的声音,李让反倒松了口气。
既然李世民派了常德来,那对他的处罚,顶多就是小惩大戒。
李让大步走出房门,迎面对上了常德那张苦瓜脸和一群身着黑甲杀气腾腾的甲士。
在常德身前一丈的地方站定,李让面无表情的拱手道:“臣李让,聆听圣谕。”
常德苦着一张脸,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但身后的甲士威势太盛,常德努了努嘴,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作了一道叹息声。
李让抿了抿嘴,给了常德一个无奈的眼神。
常德深吸一口气,扯着尖锐的嗓音说道:“陛下口谕,昭应县侯李让,目无纲纪,藐视皇家,恃才而傲,不敬礼法,胆敢为一己之私毁坏国策。胆大妄为,罪不可恕,着令拿入大理寺问罪,不得延误,李县侯,你可认罪?”
此言一出,侯府的下人顿时满脸慌乱。
李让嘴角扯起一个嘲弄的笑容,淡淡的应道:“臣李让,认罪。”
常德点点头,有些不忍的闭上眼睛,对着身后的甲士招招手,吩咐道:“来啊,摘去李县侯头上贤冠,腰间银鱼袋,拿入大理寺。”
两队甲士迅速上前制住李让,一人摘下他头上的头巾与贤冠,一人解下李让腰间的银鱼袋,只给他留下一件表明身份的袍服。
发丝散落,李让忍不住皱了皱眉,转头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周行,淡淡的说道:“照顾好家里,我入狱的事情先不要告诉村民们,一切如常即可。”
周行慌张的点头应下,刚想开口问点什么,李让已经一把甩开两位甲士的钳制,迈步朝门外走去。
李世民终究还是给李让留下了一丝体面。
派来接他的并非囚车,而是一辆朴素的马车,也没有准备枷锁等物来束缚住李让的手脚。
李让跨上马车,常德坐上了车辕亲自驾车。
两队甲士翻身上马,紧紧的贴在马车两边。
一行人打马朝着落日余晖之下的长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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