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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罗嘉的牙齿打着颤。“站起来!”自称死者之神的声音第一次流露出感情的色彩,祂严厉的断喝让年轻的原体一时间大脑空白,下意识蹿了起来。“你被创造出来难道是为了卑躬屈膝吗!”
“不是!”纵使有再多的疑虑,也被这句话激到了九霄云外。罗嘉薄薄的面皮瞬间涨得通红。“别再说谜语了,所谓的死尸神!别想用这些空话吓到我。”
他仿佛再给自己壮胆般大声说:“无论你曾经或者可以是什么,现在你都被困在这里了,不是吗?你需要我的协助!”
不该这样的,小原体攥紧了匕首。尽管这位伊尼德看起来连一个能活动的形体都没有,但既然能把自己困在这里,它一定有些还没有暴露出来的能力。而根据他对神话的了解,人们崇拜的总是些反复无常又小心眼的东西,他可不好说这个自称没有感情的东西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但发泄愤怒真的非常奇妙,和扼住莉莉丝的脖颈时一样,给人一种荒谬的权力感,仿佛自己正掌控全场一般。
他不讨厌这种感觉。
“诚如所言,受诅咒者的子嗣。”
他赢了。罗嘉呼出口气,险些笑出来。他重新盘腿坐下,把浸上一层汗水的匕首放回腰间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塞进了袖子里。他可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手心都湿透了。
“你知道很多,而我一无所知,这不公平。”他昂着脸说,“现在,请尽可能简洁准确地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浩瀚之洋中,真实与虚假并无明确的分界线,万物皆虚,而万事皆允。我只能告诉你相对来说最恰当的一个。”、
莫名地,罗嘉听出了些奚落的味道。他抿了抿嘴,不悦地点点头。“好吧。那么告诉我,我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叫他受诅咒者?他为什么而造出了我?”
长久的沉寂,久到年轻的原体紧绷的表情开始松懈,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一千個声音涌进了他的头脑。
“火焰……痛苦……窃火者……未成形的王……黑暗的冠冕……黄衣之王在燃烧的黑星下……渡鸦在兄弟和自己的新坟上跳舞,死局救赎循环伱是第一个但你不该是第一个——”
仿佛锥子在颅内肆意搅动,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浮现了几个稍微清晰的词汇,但完全连不成逻辑。罗嘉痛得滚成一团,血从他的眼睛和耳中流出。
“停下!我求求你停下!”他凄厉地喊着,鼻腔里充斥着浓郁的铁锈味,被自己的血呛咳到结巴了起来。他在痉挛中弓起脊背,把脸颊紧贴着地面,一缕猩红顺着嘴角缓缓流了下来。“停下!我不要听了!”
痛苦逐渐减弱到能忍受的程度,仿佛一把钝刀缓慢割着血肉,喃喃细语如刀上的铜锈般混进伤口中:“两个太阳,一个灼烧着旁人的眼睛,一个尚未成形。暮光之星穿梭过整个白昼,被指为晨星。乱位的命运重新洗牌,孰是孰非?”
“这就是答案,幼王,还满意你听到的吗?”
小原体趴在地上,缓了半天才勉强支起身体,扯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一张满是尘灰和干涸血迹的滑稽花脸控诉地看向面具:“你是故意的,死者之神!福格瑞姆对我讲过阿波罗和马提亚斯的故事!”
“那是你族尚愚昧的时候,我族两位年轻人踏足你们的家园留下来的故事。但我并没有他们那种争强斗胜的兴味,我是属于已死者的神明,一切好的坏的热情都与我无关。”
罗嘉张了张嘴,慢慢地爬起来,在脑中重新过了一遍这个神话,小声询问:“所以,他们真的因为音乐比赛的胜负就剥了失败者的皮?”
“胜利者的名字现在叫沙哈·嘉顿,我族第一位为女王服务的成员,他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至女王诞生很久以前。他日你在黑暗王子的宫廷里见到他的时候,可以问一下这个问题。他会很高兴向你展示瑟加恩的皮——你们通常称为森林之神马提亚斯的那一位。另外,他确实很擅长弹琴。”
罗嘉明智地闭上了嘴,决定不去询问多少神话的原型正是这一位的种族所赐。他忍不住想起对那一位弹奏里拉琴的诗歌与太阳之神的描述,下决心从此对一切传说都警惕看待。
“就这些吗?”他不太甘心地问。
“要是你愿意放弃这具肉身的局限的话,可以知道更多。”
“不必了。”罗嘉果断回答。“您需要我做什么?”
不知不觉,他已经用上了敬称。
面具缓缓张开了满是裂纹的口,露出一截寒光。“这是老妪之剑。莫莱·赫格为了获取自己血液中的无限智慧,让凯恩切下了自己的手,那五根手指化成了五把剑,其中之一就在这里。掌握它,你就掌握了死者的力量。”
那个声音平静地命令道。“现在,拔出它,击碎这里,让伯利恒的城民重新化为死者吧。”
“……为什么是我?”罗嘉后退了一步。这一切进展地都太快,让他不过二十多天的人生阅历有些力不能支。
“黑暗王子不会允许我离开这里,我的子民的残余更无法驾驭这种力量。但你,可以饮下我的精华,来给他们一个解脱。”
小原体继续慢慢往后退着。“这听起来……”
“这并不是没有报酬的劳累,女王的猎犬很快就要寻味而来,你需要抵挡他们的力量,甚至给他们真正的终结。”
罗嘉一直退到背抵上了门,随时能够夺门而出。“我需要再考虑考虑……”
“再不做决定的话,你的朋友的战斗就要结束了。”
水晶面具上光影变幻,流淌出动态的画面来。纳瑞克在某个昏暗的场所被一群人所包围。虽然称之为人,但罗嘉并不是很确定这个定义。因为这些家伙个个小腿以下毛发密布,本该是脚的地方唯有一双蹄子,手臂化为螃蟹似的钳子,白皙嫩滑肌肤上满是伤痕,有的还带着锁链。
“什——什么!”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罗嘉已经冲到了面具前,一手重重砸在面具上。他听到自己指骨断裂的声音,但并不在乎。血从他还未成熟的指间流下。“放开他!他和这无关!”
“这是黑暗王子的仆从们,欲魔。你的力量还不足以完全消灭他们。拔出这把剑,你会拥有自己需要的力量。”
怪物们扭曲的面容上呈现出嘲笑或疯狂的神情,最靠前的几个凑了凑,爪子已经放在了纳瑞克的剑和身体上,仿佛随时会将其洞穿。
小原体依旧来不及多想了,他猛地抓住剑柄,用尽全身力气把仿佛和水晶结为一体的剑身拔了出来。
一道比死亡更冰冷的银光冻结了时与空,光线为之停滞、弯折。面具破碎,融化成大股大股晶亮的液体,和整座房间一起被卷入无形的旋涡中,这漩涡的终点正是老妪之剑。它贪婪地吸吮着,直到一切都变为空无,直到辉煌的房间乃至整座神殿都被卷入旋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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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愉之殿深处,色彩丰盈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地步,唯有染血的珍珠宝玉才值得装饰这深梦中的欢乐场,盈盈地放着恶意的光华。重重坠地的丝绸帘幔间飘荡着甜腻的焚香,和飘忽的乐音,令人生出无穷遐想。
假如有窥视的目光足以穿越相互背叛的爱侣皮肤制成的丝滑布料,不被假面舞女的缭绕的舞姿迷惑,那就可以一窥天鹅绒床幔下影影绰绰的轮廓,一只细滑的手垂在床边。
音乐骤然静止了,六环中的放肆欢闹声随之熄灭。每个色孽的仆从都感受到了他们主人的惊疑不定,为此而战栗不已。方舟中的先知们皱起眉头,为如影随形恶意的片刻消泯。
在那么一瞬间,假面舞女的舞姿错了一个节拍,她转过黄金面具下的眼睛,那双足以令人献上灵魂的眸子盛满惶恐。但主人似乎没有追究她失礼的意思。永恒舞者战战兢兢地举起双臂,随着色孽精致而诱人的笑声开始优雅地回旋。
“还没完呢,我的小星星。”她听到主人温柔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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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一声,剑尖落在了地上。罗嘉甚至不能把看似轻薄的剑举起片刻,即使他的力量已经超过了成年的战士。他能感觉到薄薄金属中比他全部的生命与思想更沉重的力量。
“纳瑞克!”他终于搜寻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锈蚀的甲上如今满布猩红黏液。罗嘉不顾一切地拖着剑狂奔过去。“坚持住!”
噗嗤一声,纳瑞克捅穿了一个欲魔的胸膛,稳稳搅动两下,在对方半男半女的胸口制造了一个大洞。又扭转剑刃,顺势劈开最后一个的腰部。那个被腰斩的欲魔上身飞了出去,半羊的两条腿居然还继续往前跑了两步,才抽搐着扑倒在地,尖尖的尾巴颤抖着不动了。
在满地残躯的呻吟和挣扎声中,一大一小两个人遥遥相望。圣杯骑士抖落剑尖的血,不明所以地看着幼小的原体。
罗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对方身后被打开的牢门,纤细的符文在上面闪闪发亮。他回过头望了望身后空虚的黑暗,由衷地说:“我明白了……神不说谎……却会隐瞒部分真相。”
纳瑞克用一个升高的鼻音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没什么……”年轻的原体并不想让对方知道其中的曲折,哪怕他明白纳瑞克绝对不会嘲笑自己也是一样。他试图提起剑,又一次差点砸到脚上。“我们该……回去了。”
随着他的话语,整个世界应声迸裂,像老旧的画卷被扯碎般片片剥落,露出假象后深重的黑暗来。
一道光射进来,温暖而明亮。
罗嘉睁开眼,借着纳瑞克有力的臂膀站起来,第一时间看向那个乌发披散的纤细身影。
他看到了女祭司澄澈的眼睛,但凝望的方式熟悉得令人发寒。
“……雪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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