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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会上。老倪结束了几轮社交,站在柏辛树身边,两个人举着酒杯默默看着简行舟。
简行舟化身简壁花,无人理睬。
老倪叹了口气:“我记得上次《掌故逸闻》联动多家省级单位的直播活动是左佑佑一个人跑下来的。”
柏辛树辛酸地说:“是。我没在她的工作上操心。”
柏辛树顿了顿,克制地小声说:“她入职以后,我加班的次数都变少了。”
老倪长吁短叹:“怎么这些网民就盯着左佑佑呢?”
柏辛树说:“左佑佑是女生,外形漂亮,话题度高。”
老倪欲言又止:“外形?漂亮?”
柏辛树肯定地点点头:“漂亮。”
老倪陷入了沉(怀)思(疑)。
正说着,省图的馆长举着杯子过来:“哎呀让人好找!老倪!小柏!小柏,代我向你父亲问好啊!”
“你们公司的小左呢?我今天必须得带着大家敬她一杯!我们今年的直播任务超额完成,还上报典型了!哈哈哈!”
显然馆长并没有关注到左佑佑身上的风波。
此时说多不妥,老倪迅速搪塞过去。
跟着省图馆长过来的,还有数家之前参与直播的单位,都高高兴兴地跟着敬酒,毕竟完成了一个年度任务,而且完成得漂漂亮亮的,有业绩还有营收,当真高兴得不行。
老倪和柏辛树陪着喝了好几杯。
等人走了,两个人对着叹气。
老倪吐槽:“真是由奢入俭难,自从左佑佑入职以后,你直接带着她出去应酬,我好不容易甩了这担子,现在又回到我身上。”
老倪回忆起左佑佑入职以前,自己和柏辛树作为社交工具人悲惨岁月。
他打了个冷战。
不行!
由奢入俭难,这样的日子,如今过一天都是罪过!
酒会结束后。
简行舟局促地走过来。
老倪问:“加了多少微信?”
简行舟:“三……三个。”
老倪呼吸一窒。
他决定履行教育教学职责。
他面无表情地提点简行舟:“你现在应该干嘛?”
简行舟垂下头:“好好反思自己。”
老倪:?
老倪站在夜的冷风中,在车流中窒息了。
“你应该去联系华夏书林的司机。”老倪说,“让他来——送咱们,回、家!”
最后两个字,老倪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简行舟慌乱:“我没有司机电话!”
老倪:“。”
柏辛树说:“算了,我来吧。”
老倪被不会来事的简行舟击沉,折戟沉沙,退出群聊。
柏辛树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乖巧等待领导联系司机的简行舟。
很好,丝毫没有主动问了电话去联系司机的觉悟。
柏辛树不清楚谁才是老大。
或许是事事交给自己的简行舟。
柏辛树懒得再说什么,捧着又通宵又喝酒的头,认命地自己联系司机。
老倪再一次把柏辛树扯到一边。
老倪郁闷:“左佑佑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需要什么人脉,我来帮你打招呼。”
老倪绝望:“赶紧把左佑佑身上的事平了,让她回来上班。”
老倪痛苦:“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古籍活化就得指望左佑佑,别人指望不上。”
柏辛树赶紧把简行舟塞进车里。
直到老倪郁闷下车,一路无言。
车门关上,车内重回寂静。
简行舟紧张地看着柏辛树,瞟一眼,又瞟一眼。
柏辛树平心静气地问:“你总说左佑佑是关系户,你觉得你自己呢?”
简行舟张口结舌:“我……”
柏辛树直截了当地说:“比如今天这种场合,你除了是季之林的学生,你还能给别人带来什么价值以供交换?你必须找到自己的特质,才能与对方达成利益合作。”
简行舟怔住了。
柏辛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简行舟羞愧地坐在一边:“老大,是我太自大,要不,要不……我找爸妈给我推一些人脉吧。”
柏辛树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可是,”简行舟嗫嚅,“靠父母的支持来混资源,难道不是令人不齿的事情吗?
柏辛树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
“我觉得,你多体会一些人间疾苦没什么坏处。”柏辛树说,“等你多做几年社畜,就不会有那么多天真的正义感了。”
简行舟:???
简行舟: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柏辛树已经闭上眼,平心静气,试图在颅内播放一首《大悲咒》。
季之林特意把整首《大悲咒》送给左佑佑,从此以后,古籍中心实现了《大悲咒》自由。
车子停下,柏辛树和简行舟下了车。柏辛树回头向司机道谢。
华夏书林这种地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行政财务和司机。
这些人,才是隐藏最深的关系户。
如果有人敢让华夏书林的关系户不高兴,这些关系户就会让华夏书林所有的人不高兴。
如果左佑佑真的是关系户,就简行舟对待她的态度,足以让华夏书林的领导班子毁灭好几次了。
柏辛树想着,瞪了简行舟一眼。
简行舟这才慌忙向司机道谢。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区。
应酬结束,柏辛树累极。
他的工作要求已经被左佑佑喂高了,再带简行舟顿觉比从前辛苦一万倍。他没什么心思再和简行舟说话,伸手就推开门——
欢声笑语猛地灌进他的耳朵!
“你回来啦!”左佑佑笑眯眯打招呼。
柏辛树震惊:“你们怎么还在?”
卡勒布博士、姜世钦和海川君从麻将桌上回头:“才八点半啊,要不要一起来玩啊?”
左佑佑一边热络地招呼着,一边稀里哗啦洗牌:“我们加班呢。”
……加班。
柏辛树疲惫地闭上眼,又睁开,看着熠熠闪光的麻将桌。
“所以你们有进展吗?”
几个人漫不经心地丢牌:“有啊。”
“有进展。”
“差不多都还原出来了。”
柏辛树:“我就知道你们……”
柏辛树:“???”
柏辛树:“有进展了?!”
麻将桌上的四个人:“嗯。”
柏辛树觉得自己可能是太困,精神恍惚,又喝了酒,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四人。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柏辛树说,“你们查到了什么?”
“万泰和号以大米批发零售发家后,涉足了借款结算业务——”
“这个我知道。”柏辛树揉太阳穴,“但借款结算业务也都是零碎的小钱,中间有一笔很大的账目对不上。”
姜世钦见柏辛树失去了耐心,急了。
“你听我说!万泰和号的结算客户可不仅仅是是唐绍仪、袁世凯等人。”
柏辛树凝神:“你说。”
姜世钦直接说结论:“还有中国和朝鲜——万泰和号涉足了清政府与朝鲜之间的借款结算业务。也就是说,国对国。”
柏辛树揉太阳穴的手停了。
“这也不稀奇。”柏辛树靠在椅背上,“清末的清政府根本就没钱,李鸿章、张之洞等重臣想要推行政策就需要从商户处筹钱。万泰和号这种商户,帮忙垫银子是天经地义。”
“这次不一样。”
“我不明白。哪里不一样?”柏辛树冷静地发问,“万泰和号帮清政府垫资,但本质上还是清政府与韩国政府之间的往来。”
姜世钦的中文在紧急状态下变得匮乏起来,一着急,舌头就打结。
左佑佑快刀斩乱麻,直接替他说:
“因为,万泰和号这笔钱并非给到清政府,而是直接给到朝鲜政府;朝鲜政府的还款也不是给清政府或者海关,而是直接给到万泰和号,给到柏杰生!”
柏辛树这才抬了一下眉毛,饶有兴致起来:
“意思是,朝鲜以国家的名义,直接与万泰和号交易?”
“对。”
接下来的内容涉及韩国历史,左佑佑示意姜世钦自己说。
姜世钦清了清嗓子:
“朝鲜试图摆脱中国属国的地位,私下出资向德国购买船只,耗费白银十万两。后来朝鲜政府船只经营不善,破产了,为了偿还这笔债务,去找美国和日本借钱。”
姜世钦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卡勒布博士和海川君。
“……结果美国和日本都没借给朝鲜,朝鲜没办法,只好又去找清政府。”他接着说。
“真的好尴尬。”左佑佑小声说。
就好比左佑佑与亲爹老左吵架,离家出走,管同学借钱买煎饼果子,煎饼果子吃完了,钱还不上了,说好帮自己还钱的二舅也被亲爹老左威胁不许帮左佑佑还钱,最后左佑佑还是得臊眉耷眼地回家找老左。
如此类比,感同身受。
她昨天已经替朝鲜政府尴尬得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
“当时朝鲜民众反清情绪高涨,所以清政府为了安抚朝鲜民众,在袁世凯的斡旋下,由万泰和号出面,为朝鲜提供的借款。”姜世钦说。
就好比,左佑佑虽然回家了,但依旧记仇老左,所以老左为了家庭核平,把这笔煎饼果子的钱给了自己的侄子,让侄子出面给左佑佑。
万泰和号,就是这个替老左出面的侄子。而老左,全程都隐于幕后。
柏辛树沉吟,提出疑点:
“万泰和号从大米里赚的那点钱,能掏出十万两借款吗?”
“掏不出,所以陈家的万泰号与其他商号共同参股。用现在的话说,万泰和号拿到了几轮大融资!”
左佑佑配合着掏出一叠陈家的信笺。
“顺带一提,岱石老人的胞姐,柏秀銮,就是在这个契机下,嫁入陈家。”
左佑佑向柏辛树展示手中柏秀銮的信件与陈平原的信笺。
柏辛树看过举证,沉吟:“万泰和号虽然拿到了大笔融资,但借款总是要还的。万泰和号必须保证自己借出的十万两白银能够回本。”
左佑佑点头:“朝鲜政府用仁川海关的收入作为担保来偿还。”
柏辛树诧异:“直接把仁川海关的营收调拨给万泰和号?这岂不是相当于,直接把海关收入拱手让给了柏杰生?”
“正是。”
柏辛树不由得感叹:“晚清的中国尚且如此强势,古代中国该有多么强大。”
左佑佑将万泰和号的账本搬了出来。
“这里。”她指着一列收入,“每个月2000-3000两,就是仁川海关的还款。”
柏辛树的目光落在左佑佑纤细洁白的手指上,心头微动,旋即按捺住。
他仔细看了片刻,皱起眉:“怎么只有22期?”
姜世钦道:“因为关税不足导致未能偿还本金。”
姜世钦又赶紧补充:“但是偿还了利息!”
左佑佑面无表情道:“《总关来申》里面可没有偿还利息的记载。”
姜世钦满脸通红:“还了还了,《公文编案》度支部中,有相关记录!”
左佑佑大度道:“虽然万泰和号账本里都没记,但就算你们偿还了利息吧。”
姜世钦气得哽住,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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