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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第四层,叫醒荆哥,告诉他,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他守护了。”安隅眼前闪过陈念记忆中的那个男孩。
白荆的气质其实和凌秋有点像,那种天然的亲和力在这个世上并不多见。
“怎么去第四层?”
陈念笑了笑,闭上眼笃定道:“这一层不再有荆哥想要保护的人时,就可以去下一层了。”
耳机里,秦知律忽然开口,“他的意思是,杀了他。”
他命令安隅,“放我出去。”
秦知律重新出现在这片空间,斯莱德吓得面色惨白,陈念更是惊讶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直到秦知律从腰间摸出枪来,斯莱德才僵硬道:“有异能的畸变者,保留人类意志,尚未加入尖塔,是不允许我们随意——”
秦知律打断他道:“所以我来。”
他摘下那副陈旧的白手套,指腹轻轻摩挲着枪身。
那是他的绑定武器,登记名为【守护】。
果决的枪栓声响,秦知律将枪口顶上了陈念的胸膛。
黑暗中微弱跳动的烛火映照着那双一如往日沉静无波的黑眸,他沉声道:“谢谢十年来为人类秩序的坚守。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吗?”
“我知道的并不多。”陈念神色平和,“白荆和镜子融合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我唯一知道的是,荆哥沉睡时,是镜子在替他行使守护的使命。还有,越往后会越危险,一旦第一个被守护的人死去,这就注定是一场无法中止的博弈,你们必须坚持下去。”
“多谢提醒,我们会的。”
秦知律说着,看向蜷缩在墙角沉睡的女孩,“如果她的精神力通过检测,主城会照顾好她。”
陈念闻言勾起唇角笑了笑。
“我相信。”他轻声说着,深深地看了安隅一眼,“我忽然又感知不到你的存在了,也许我真的快要枯竭了吧,看来你们来的时机刚好。”
他重新闭上眼,轻声道:“请替我看她醒来,多谢。”
枪响后,秦知律在陈念的伤口处摸索了半天,确认他死亡。
他收起从陈念手中取下的蜡烛,又重新戴上了手套。手上沾的鲜血从布料后洇出,留下大片刺眼的血污。
斯莱德早就别开了头,只有安隅一直注视着他的长官。
他又想起祝萄在53区说的,一个按钮两百多万条性命,秦知律当年未曾犹豫。
秦知律收起枪,说道:“你和他对视时走神了好一会儿,让我想起替你写战报那天晚上,你也突然来找我,盯着我看了半天。”
安隅愣了下,正要解释,秦知律扫过他,淡道:“如果你的第二个能力与读取记忆有关,刚才看到了什么,之后要仔细写进战报里。”
他顿了下,又说,“或者仔细交代给我也行,你的文书太烂了。”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波动。
安隅并不意外自己的能力被猜到,毕竟长官似乎永远都能洞察一切。
他只是觉得在长官的平静下,一种沉默而庞大的情绪正在笼罩下来,死死地压在那道挺直的身形上。
仿佛是下意识般地,他轻声问道:“今天的扳机,会比当年的按钮更沉重吗?”
秦知律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转身凝视着安隅的眼睛,许久才问道:“觉得我很可怕?”
“我只觉得,枪声很可怕。”安隅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其实我也可以做到。”
秦知律似是轻轻笑了下,“我知道你可以。你杀死凌秋时没有半分犹豫。”
“那您会不会觉得我……”
“不会。”
“按钮一旦按下,真正承受伤害的只有按按钮的人。在必要时坚定地杀死同行者,是你作为我的监管对象,必须要学会的承担。”
秦知律说着停顿了下,没有沾染血腥的左手抬起,轻轻按了按安隅的头。
纵然声音似比往日更沉,但他的动作却又错觉般有些温柔。
“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面对谁——”秦知律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永远不要忘记当日亲手杀死凌秋的坚决。”
作者有话说:
【碎雪片】陈念(2/3)愿得雪停
做决定的那一瞬间,我很释然。
其实我不确定那个白发金眼珠的怪物是不是我该等的人。
但现在,确实是该上交所有筹码的时刻了。
突然出现的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我在报纸上见过他。
思思曾经说过,他是人类最后一道防线。
既然思思崇拜他,那我也选择相信。
他开枪前,我没有再看她。
虽然足够释然,虽然有足够的信念。
但我知道,多看一眼,会让我留恋。
希望,这场风雪能在蜡烛彻底熄灭前停歇。
第39章 高畸变风险孤儿院·39
帕特已经与风间和蒋枭会和, 根据他们的消息,第一层与第二层之间的空气墙似乎在波动,但是还没有完全消失。此外, 墙上掉落了一块奇怪的碎镜片。
秦知律将脱下的风衣盖在陈念的尸体上,打开频道说道:“不要轻易处置,坐标发来, 等我们会和。”
三人向外走,斯莱德沉默地跟在最后。走到半路, 安隅停步回头看向他。
秦知律忽然开口道:“斯莱德。”
斯莱德立即应:“是。”
秦知律向前走着, 语气平静,“我希望天梯高位的守序者保有基本的任务素养, 局势复杂时, 不要把心思消耗在内斗上。尤其是当——明显自不量力时。”
安隅本来要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正再欲开口,又被他伸手轻扶了下头,被迫转回去继续往前走。
秦知律继续道:“我的监管对象确实不是很温和的人,一句忠告,管好你的爪子。”
斯莱德低下头,“是。”
安隅摸了摸被手套触碰得有些痒的眼睛, 他怀疑秦知律误解了他的意思,他回头只是想问斯莱德要点吃的, 毕竟斯莱德背着一大包物资。
他并没忘了那句“利用优先于惩罚”的教导, 长官对他不听管教的印象似乎已经到了偏见的程度,这让他有些焦虑。
快走到通往地面的楼梯时,秦知律让斯莱德先上去, 等只剩他和安隅两人, 他才开口问道:“记忆回溯的触发方式是与你对视吗?”
安隅摇头, 实话道:“是在自我审视时与我对视。比如,透过我的眼睛观察自己,或是在照镜子时与我在镜中对视。”
秦知律闻言蹙眉,“我不记得自己做过类似的事。”
“您似乎是例外。”安隅说,“我回溯您的记忆好像并不需要额外的条件,对视时,只要我想——”
他突然住了口,因为他陡然意识到这可能会让长官不悦。
秦知律盯着他,“你在我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安隅立刻道:“我没有说谎,真的什么都没有。”
那里是极致的黑暗与死寂,只矗立着一座冷酷高塔。
许久,秦知律才终于“嗯”了一声,淡声道:“我相信。”
安隅跟在他后面,轻声嘀咕道:“您仿佛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凌秋说过,人性的光辉常常交织在怀念过往和思量未来中。这样看来,其实您也没什么人性。”
秦知律的回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有没有人性,取决于和谁相比。”
安隅不作声,他想,即便是和自己比,长官也要更没人性一点。因为他自认为是有记忆的,从前他确实很少回忆过去,但自从凌秋走了,他就常常不经意地发呆,想起很多细碎的过往。很多早就被他忘记的凌秋说过的话,最近总是不经意地钻进脑子里,赶也赶不走。
但回忆了这么多,他唯独没有想起凌秋最后那句话——“你曾让我提醒你,敢赌上最后一线生机的人不会输”到底源于何时何地,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安隅跟在秦知律的身后,片刻后轻声道:“其实我不太能理解。陈念居然会为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煎熬十年,熬到油尽灯枯后,又坚决赴死。在他的记忆中,一切的源头都只是因为他姐姐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思字。”
“不可能。”秦知律笃定道:“他的记忆里一定还有被你忽视的东西,他们两个之间,你再想想。”
安隅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您指的是思思曾经亲过他吗?凌秋倒确实说过,男人有时会为女人给的一点小甜头得意忘形,恨不得把裤子都当了,可我总觉得陈念不像那么冲动的人。”
“……”
秦知律回身看着他,眉头紧锁——安隅从没见他眉头皱得这么紧过,哪怕是在53区看着满城乌央乌央的畸种,也好像比此刻的心情要好一些。
“我要收回我曾经的话。”秦知律冷道:“你还是忘掉凌秋对你的教导吧,他都教了你什么乱七八糟的?”
“面包,慈悲,勇气与爱。”安隅回答得很顺畅,“凌秋说,让我理解这四大人生主题是他一辈子的追求,可惜我只来得及学会面包。”
秦知律面无表情,“真是遗憾。”
安隅轻声道:“如果他活得久一点,也许我能多学会一点。”
“不太可能。”秦知律冷漠地迈上楼梯,“我现在觉得你亲手杀死他也不算什么,反正早死晚死,他都会死在你手上。”
安隅困惑地琢磨了好一会儿,没太理解长官的意思。
但他隐约感觉自己被骂了。
回到地面上,关门前,秦知律凝视着下面的黑暗,沉声道:“人类之间的情感从来不会被灾厄掩埋。甚至,越是在灾厄中,那些情感便越纯粹。”
安隅怔道:“抱歉长官,我不太懂。”
秦知律收回视线,“你只要记住,我们会把这个女孩完好地带回主城。”
*
赶到坐标点时天已经亮了,镜子监控的最外面一圈已经熄灭,里面再也映不出任何建筑或人影。
帕特捡到的碎镜片有手掌大小,分黑白两面——白色刻着“守护”二字,漆黑则刻着“嘈杂”二字,均光可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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