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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仰头看着已被自己宣判死亡的人,冷笑道:“看来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刀和你的绷带,哪个更厉害。”他说着,扬刀朝安隅的脖子果决地掷出!
刀刃划破风雪,“秩序”二字将雪光折射入那双金眸,割裂了竖瞳中忽然蔓延开的赤色。
那道冰冷的抛物线在安隅眼前划过,刀尖下坠,瞬息间便要刺入他的喉咙!
呼啸的风在此刻似是莫名地错乱了一瞬。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闯入视野,平和地攥住了那刀刃。
那把破风破雪、来势汹涌的利刃被皮革包裹,在掌心中听话地转了个圈,蔷眼前一花,忽觉剧痛,再睁眼却只见破碎的花枝自高空纷纷坠落。
安隅亦从高空摔下,他在空中伏低腰身,落地后迅猛地向前翻滚蹲稳,如同一只优雅的豹。
蔷的目光掠过他,惊恐地看向那道凭空出现的黑色身影。
挺拔如刀锋,沉默地伫立。
一身黑的男人缓缓走上前来,路过刚起身的安隅,皮手套在他肩上一握。
锃地一声,他将短刀插回了安隅腰侧。
蔷牙齿打颤,“你、你……从哪里……”
“档案室在哪?”黑衣凝视着他。
那是蔷已经多年未见过的,坚定的人类的眼睛。
在他抛出短刀的一瞬,他就意识到金眸的那个并不是人类,因为那双眼睛会变化。而眼前这个人则不同——纵然那对瞳心中的漆黑让人如临深渊,但却如此坚定坦荡,仿佛永远都不会沾染诡谲。
他的话语亦不附加任何精神蛊惑力,只是纯粹的压迫。
蔷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般,朝西北的方向抬了下手。
下一瞬,十几米外的人突然闪现至他眼前。
白发在风中卷曲,竖瞳冷凝,金眸中流转着一抹赤色。
这一次,轮到雪光折射入蔷的眼中。
那一丝惊惧还未来得及化开,他已被刀刃一抹破喉,糜粉色的血液洒透了脚下的土地。
安隅看着那道身影倒地,柔软而安静,周遭除了风声,再无异响。
被割破的喉咙是尸体上唯一的伤。
他瞪着那具尸体,片刻后,站立不稳般地向后退了一步。
皮手套从身后再次握住他的肩,秦知律从容道:“我来杀就好了。”
安隅不语,胸口急促地起伏。
秦知律打量着他,“消耗这么大?”
“不……”安隅开口,又顿住。
不是消耗,是愤怒。
被束缚双手等待处决的那一刻,意识深处那个东西似乎被深深激怒了。如果他没有控制,刚才使出的能力就不会仅仅是释放折叠在绷带中的空间,而是会把自己叠向蔷的身后,再立即叠向另一方向——多次空间折叠,可以让连接着蔷和自己的那些花枝陷入空间错乱,直接把蔷撕裂。
如果真的那样做了,那将会是他最残忍的一次反杀。
他本以为自己控制住了那股冲动,毕竟还想着要问档案室的位置。可没想到秦知律先他一步问出口,在蔷回答的瞬间,深处那个意识突然挣脱——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杀了蔷。
安隅不知如何解释,真相会让秦知律从前为他做的担保轰然坍塌。
秦知律喉结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缓缓从安隅手中拿过刀,在手套上抹掉正反面的污血,将两只手套摘了,随手扔到一边。
左手掌心上有一道浅而长的口子,渗着血,是刚才在空中握刃时割破的。他不甚在意地把手垂在身侧,举起右手压了压安隅在风中乱飞的头发。
“失控了?”
安隅一僵。
这不是秦知律第一次摸他的头,但从前是隔着手套,而这一次,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了下来。
秦知律语气平和,“你并不是没控制住那个东西,而是没控制好自己。”
安隅怔然抬眸。
秦知律道:“你总是试图和深处的自己划清界限,觉得它是你要利用和对抗的东西。或许是因为你的行为和脾气有些变化不定,上峰也一直不肯放下这个猜疑。”
“但我一直坚信,一个人对自我的认识和掌控是需要过程的。只是对其他人而言,这个过程一直在自然而然地发生,而你却比别人延后了一些,你的一部分意识先成长了起来,剩下的那部分则沉睡了很久,因此,融合的过程就会产生一些错位感。”
秦知律说着顿了顿,“没关系的。”
长官的声音很温和,隔着风雪,清晰地刻入安隅的脑海。
他突然觉得脑子里有些空,就像是对着风雪和那双咫尺间的黑眸,发了会儿呆。
他一直以为秦知律是面对面审视他的人,和所有人一样,只是比其他人站得更靠近他一些。
但不知从哪一刻起,秦知律已经转过身,站在了他身边。
那一刻到来得悄无声息,以至于他无从追忆。
“去找档案室,还要给我找双干净的手套。”秦知律说着,抬脚缓步往蔷指着的方向走去。
安隅默默跟上他,低声问道:“您一定要戴手套吗?”
“嗯。”
安隅等了一会儿没等来解释,犹豫了一下,没有再问。
凌秋教过他,如果对一件事很好奇,试探着问了,但对方却没有回答,那就不要再冒犯。
他们安静地并肩走在风雪中,安隅轻声道:“还是避开人群吧。很抱歉,我现在没力气把您叠起来了。”
秦知律瞟他一眼,“你是不是很享受?”
“嗯?”安隅不明所以,“享受什么?”
“把我当个召唤流辅助用。”秦知律淡淡的语气好似有些嘲讽,“守序者中还没有过这个流派,而你拿自己长官开了先河。”
安隅惊慌道:“我没这么想,我……”
他话到一半住了口,因为看到那双黑眸中浮现一丝笑意。
又来了,长官又在逗他玩。
但很莫名地,他又产生了和在53区凌秋刚死去那会儿一样的错觉——长官像是在刻意安慰他。
安隅叹气,“随您怎么想吧。”
“破罐子破摔了?”
“……”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走了十来分钟,安隅才彻底平和下来。
他把蒋枭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秦知律只“嗯”了一声,“看来我们所见的不是个例。”
“孤儿院里的畸变者杀人,人死如镜裂。而我们杀人,只是寻常的死法。”安隅轻声道:“蔷说,那是因为我们没有被‘它’拥有,但他却没说‘它’是谁。”
秦知律转头看着他,“你觉得是谁?”
安隅不语,直到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记忆中那个贮存着全孤儿院档案的小房子,他才轻声道:“有一种无凭无据的预感,或许听起来很荒谬,我觉得是……”
秦知律道:“镜子。”
安隅怔了一下,“嗯……”
*
档案室的密码锁已经失灵,秦知律拆掉了整个锁芯,推门而入。
屋里扑出的灰尘呛得人想咳。安隅挥开空气中的浮沉,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里还和记忆中一样,进门是一张孤零零的电脑桌,背后立着一排又一排的文件柜,所有人的档案都会被同时以电子版和文字版存储。
每个孤儿都会来这里两次:入院登记一次,离院前或被处置前一次。安隅是作为弃婴被捡来的,因此记忆中就只有出院登记的那次。
他办离院手续那天,刚好有新人进来,那天他站在电脑边完整地看了一遍新人信息登记流程,甚至还记住了系统访问密码。
秦知律旁观他笨拙地开电脑,又毫不犹豫地输入密码后,评价道:“你的记忆力好得有点离谱。”
“凌秋也曾这么说。”安隅顿了下,“但他又说,好看的脸注定败给下贱的基因,聪明的大脑也无法拯救好吃懒做的劣根性。”
“他活得很明白。”秦知律轻轻勾了下嘴角,又问道:“注册新信息不需要扫描虹膜吗?”
“这个环节可以跳过。”安隅说,“当年那个新来的孩子是一家人在野外遭到袭击,他一只眼受伤,另一只眼被挖掉了,所以档案老师就暂时没有登记他的虹膜。”
秦知律点点头,踱步到后面去翻看那些档案。
安隅很不擅长操作这些电子设备,只能努力回忆当年看到的画面,一步一步摸索着来。
“长官,您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2122年,9月30日。”
“嗯……”
为了避免再有人指出孤儿院早就不收新人这一点,安隅干脆拿秦知律的出生年份作为入院年份,敲下这串数字后说道:“那这就是您的ID了,21220930。”
“嗯。”
“您的基因熵……”安隅陷入卡顿。
这个系统只允许填写0到99999之间的数字,大概设计者也没想过还能超出这个范畴。
秦知律随口吩咐道:“就写到最高吧。”
“好的。”
系统弹出提示:基因熵超过人类范畴,您正在登记一位已畸变儿童,请输入畸变基因型。
秦知律站在2130年12月入院建档的那列柜子前,手指扫过档案册上的编号,终于找到了“21301222”那一册。
“长官。”安隅又问道:“您已经获取和表达过的基因型,还能随时表达吗?”
秦知律抽出那一册档案,随口答道:“理论上可以,只是我很少这样做。”
安隅对着系统里的基因库说道:“那我给您选章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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