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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晚了。这三天以来,邹润不惜血本将呼延庆的哨船全部撵回,将砣矶岛周围的眼线尽皆清除,又冒着夜间行船的风险绕了偌大一个圈子,神不知鬼不觉突进到这片海域,为的就是这一刻。
“打旗语,艨艟直冲进敌船阵中,打近身战!”
“海鹘侧翼包抄,咱们今天来个关门打狗!”
海上三里的距离,在上风口处使船帆吃满风力,只需十来分钟而已,留给官军反应时间非常短。
“不好!贼人这是要半渡而击!”
匆匆爬上刀鱼寨望楼上的马政失声大叫,他身后的一众武官将校也都目瞪口呆,面色惶然。
不是他们大惊小怪,而是邹润选的出战时机实在是恰到好处,此时官军前军战船刚刚驶出海面十来艘,并且全都是以半帆的状态前后相接,缓缓行驶在海水中。
这就导致它们一时半会不仅无法加速离开,反而还将刀鱼寨前的那片出海口给堵得死死的,而水寨内空有大量战船,甚至是战力强大的主力战船,可就是开不出去,大量的兵将只能拥挤在寨墙上,一齐目睹一场恶战的发生。
趁你病!要你命!邹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整整十六艘战船,八艘海鹘分散两侧,八艘艨艟自动居中,整个船队摆出了半包围的缺月阵型,朝出海口急速猛扑。
出海口的官军对此毫无防备,望着从左侧上方直冲而来的敌船,所有人都是大惊,每艘船上的军官都在扯着嗓子大喊。
“快!!!”
“快转舵升帆,加速避开!”
转舵容易,升帆也容易,但是想短时间内加速却是不可能的。
海船不同于江船湖船,在没有发动机和螺旋桨的年代,传统海船的庞大体型注定了它只能依靠风力或者海流洋流驱动,而此时处于近海区域,不可能有洋流海流,上风口又被邹润早早抢占。
这就注定官军的动作是徒劳的,一番忙活之后,十多艘战船不仅没有提起船速离开,反而还有水手船工精神高度紧张,导致部分船只操作失误,十多艘战船在狭窄的出海口挤成一团,彻底失去了机动能力。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马政在望楼上气得直跳脚,但由于没法架船出海,只能是干着急。
冲在最前面的阮小七和张横却愈加的亢奋,他俩各自指挥着一艘加装了铁质撞角的艨艟担任此战的先锋,此时全都意气风发。
“转舵!瞅准敌船的船舷,狠狠撞过去!”
“都站稳了!准备跳帮白刃!”
眼见冲撞战和接舷战已经不可避免,官军中也并非全是庸人,掌控澄海军的兵马监押梁恒恰好就在前军战船之上,他立刻发出迎战的命令。
“来不及规避了!速速准备弩箭!射退敌船!”
所谓弩箭指的就是神臂弓和床子弩,这两种弩射程贼远,威力巨大,远超一般的步弓和骑弓,是正儿八经的制式军国利器,绝非贼人手中的次品可比。
梁恒的应敌思路很明确,那就是寄希望于官军射程上的优势,在敌船还未靠近时实行密集攒射,若能射退敌军最好,射不退也可以给敌人造成重大杀伤,并减缓冲撞过来的船速。
在梁恒的指挥下,禁军们纷纷掀开床子弩上的油布,将一根根状如小号标枪的巨大特制弩箭安放在箭槽上,然后每十名军士负责一架床子弩,奋力转动绞盘,将牛筋绞制的弩弦蓄足动能。神臂弩的弩手也纷纷半坐在船板上,先手脚并用,给弩弓上好弦,再搭上木羽短箭,起身持弩站立。
而无论哪种弩箭,顶端全部都缠着沾满了油脂的布条,或者捆绑着火药包。
在此过程中,两只船队的距离越来越越近,官军刁斗上的瞭望手紧张注视着海面,时不时向下传达着最新的敌船距离。
“敌进三里!”
“敌进二里!!”
“敌进半里!!!”
半里就是三百步左右,这是床弩的有效射程和神臂弩的最大射程,梁恒等的就是这句话。
“点火!放箭!”
弩箭前端缠绕的布料和火药上的引线全部被点燃,床子弩旁的壮汉卯足力气,手持木锤照着弩机上的机括,狠狠砸下!
神臂弩弩手们也面色一绷,扣动了牙发。
“嗡”的一声响起,数百只或大或小的火箭在天空中拉出一道道青灰色的烟迹,犹如雨滴一般坠落。
这些攒射而来的弩箭里,一部分因为船体颠簸,准头大失,大都射落在海水里;另一部分却都射在了船上。
冲锋在前的阮小七和张横立即遭受到了覆盖式的打击。
惨叫声、爆炸声同时响起。
巨大的床子弩箭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只要挨上了这种可怕的弩箭,轻则当场陨命,重则被撕裂身体,甚至是开膛破肚。
阮小七船上,一名战兵喽啰只在船首处露出了上半身,带着强大动能的床子弩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半边身子撕开,滚烫的热血洒满了周围同伴一身,引起了一波不小的骚动。
张横船上,一名缭手正在调整风帆吃风,一个不注意便被床子弩箭在身上破开一个大窟窿,他本人当场死亡不说,一大摊肠子顺着窟窿就流了出来,在甲板上流淌得到处都是。
床弩箭矢虽然威力巨大,但毕竟数量少,而且发射速度慢,在造成伤亡和混乱程度方面远不及神臂弩的木羽短箭。
第一轮抛射结束,顶端带着火苗的木羽短箭不光杀伤了二十多名喽啰,还有不少挂在了船帆上,并顺势燃烧起来。
原本矢志冲锋陷阵的阮小七和张横顿时急成一团,既要注意躲避箭雨,也要忙着指挥救人,更要尽快扑灭船帆上的火苗,冲锋的速度以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好!!!”
“好个梁恒!!此番他立下了大功!本将战后要为他上奏请赏!”
刀鱼寨上,原本因为邹润突然杀出而大惊失色的马政转怒为喜,目睹了梁恒的临危不乱的指挥,他当即就表示要为梁恒请功。
梁恒也是这么认为的,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立此奇功,战后少不得要加官进爵一番,越是这么想梁恒就越得意,最后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给我射!狠狠的射!”
“将这帮不自量力的海贼全部射杀烧死在出海口!战后朝廷自会重重有赏!”
官军的箭矢由是更加密集。
两艘先锋船的惨相给予后方战船非常大的震撼,不少并未着火的船只下意识减缓了船速,坐镇中军的邹润看着前面隐隐升起的火苗和黑烟,顿时明白了发生何事。
“该死!忘了澄海弩手这茬了!”
“官军弓弩居然如此厉害!”
这事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想明白,明明二者之间还隔着数百米,这是普通弓箭难以企及的距离,但自家船只却已经被火箭射烧一片,源头必然在弓箭的射程上。
就在邹润懊恼之时,韩世忠却急忙从船首处大步跑来。
“寨主!冲击之势已成,断不可停,请寨主速速下令继续冲击敌船!”
人未到、声先至。韩世忠一语惊醒梦中人,此时不是后悔的时候,船队绝对不能停,不然好好的突袭战搞不好会被打成反突袭。
“打出旗号,继续进攻!”
“旗舰变中军为先锋,绕过着火船只,直扑敌阵!”
邹润毫不犹豫下达了新的作战指令。
艉楼里的舵手立刻开始调舵,控制船头偏转方向,旗舰在阮小七和张横船边掠过一道弧线,缭手们则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绞盘转地飞起,两面船帆全部升满,将海风牢牢兜住,速度立刻攀升。
邹润的一动,整个船队也跟着动。
职业武将出身的单庭珪最快领悟了邹润的意图,他原本处于第二冲击梯队,此刻直接仓啷一声抽刀出鞘,站在桅杆底下放声大吼。
“砣矶岛的水军们!咱们能让寨主打冲锋么!”
砣矶岛是邹润带人亲自打下来的,砣矶岛现有水军骨干几乎都是邹润攻杀麻顺时的赏功提拔的,再加上邹润一直重视水军发展,各种赏赐和抚恤措施十分优厚,单庭珪此话一出,所有喽啰都梗着脖子,红着眼睛,大声呼喝。
“不能!!”
“那就抢在寨主前头给我冲!瞄准挂着梁字旗的敌船!直接撞上去!”
“得令!!”
单庭珪指挥的艨艟立刻抢在邹润旗舰之前,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冲梁恒座船而去。
梁恒整个人都麻了,他没想到箭雨之下敌人的攻势不仅没有受挫,反而纷纷将他作为了首攻目标,他本想下令躲避,可放眼四周,己方的船只已经挤作一团乱麻,哪里还有规避的空间?
这该如何是好?梁恒面色迅速变得阴晴不定,或青或白。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砣矶岛战船纷纷突进到百米左右,官军的射程优势丧失了,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的砣矶岛喽啰纷纷取出弓箭,开始拉弓反击。
“放箭!!”
“射死这帮赤佬!!”
在没有大炮的年代,水战的远程杀伤手段仍是以弓箭为主,在此过程中,砣矶岛的新型火药箭首次亮相,并且大放异彩。
宋军箭上虽然也有火药,但大多是用作助推之用,加之宋军的火药是原始配方,它的爆炸性并不稳定,或者说爆炸威力很小,很多时候是靠着产生火光和声响来给敌人制造混乱与恐慌。
反观砣矶岛的新型火药箭就不同了,箭支射出去后那是真爆炸。
作为被集火的对象,梁恒吃尽了这种火药箭的苦头。
一阵箭雨袭来,梁恒的亲兵立刻大叫着举盾。
笃!笃!笃!
锐利的箭矢要么射在船上,要么被盾牌遮挡,即便有几只箭矢角度刁钻,从盾牌中的缝隙中穿过,射中了几名亲兵,但也都没能穿透他们身上的盔甲,反而无力地挂在盔甲上。
“哈哈哈!贼人不过如此!”
“就是,有这身甲护着,贼人弓箭奈何不得我等!”
然而不等梁恒的亲兵笑完,这些动能耗尽的箭矢忽然就产生了爆炸。
这种爆炸不同于宋军火药箭只发出火光和声响,而是直接将箭矢炸断,将船板炸出小坑,至于挂在亲兵身上的箭矢更是在盔甲上炸出了一个窟窿!
“啊!!我的肚子!”
梁恒亲眼看到站在他前面的那名亲兵肚皮处迸射出一蓬雪花,接着这位壮硕无比的亲兵就扑通一下倒地,在船板上死命地扑腾起来,身下流出了大片的鲜血,没一会功夫便没了声息。
有甲在身的亲兵尚且如此,普通士卒更是伤亡惨重,船上小型爆炸此起彼伏,即便不曾中箭的人也被炸得晕头转向,船上的船工水手被吓得抱头鼠窜,纷纷离开了操作岗位。
不过梁恒梁恒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敌军艨艟已经即将冲到面前。
那艨艟船首之下、吃水线以上的铁质撞角以一种无比狰狞的态势,狠狠捅进了他座船的右侧船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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