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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作为东宫的嫡长子、板上钉钉的皇太孙,一直以来,都被皇帝亦或者太子有意的培养着接触其余王府的堂兄弟们。这对于皇太孙本人来说,是件能够争取宗藩支持的好事,而对于宗藩来说,又何尝不是个让自家继承人结好来日帝王的良机?
是以段皇后也好,诸王也罢,对于皇长孙和自家子嗣的亲近都是乐见其成的,而这本身也是只有皇长孙才能获得的、无形的政治资产。
更别说皇甫英原本就是诸皇孙中年纪最长的一个,性格在刻意的培养之下又分外开朗豁达,诚然与堂弟们处的不错。
如是等到宫宴快要开始的时候,朱棣已经跟一群萝卜头打成一团了,甚至于还乐颠颠的跟段皇后说待会儿他们兄弟几个要一处吃饭。
三皇子晋王是个稍显迟钝的青年,晋王妃却是天家诸位儿媳中数一数二的机灵,马上就揶揄着挑一下眉:“哟,这就要单独开桌吃饭啦?要不要给你们也整几壶酒啊?”
朱棣马上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喝醉了我娘要捶我的!”
众人一时都笑了起来,又在段皇后的带领下往显阳殿去行宴。
朱棣心里边存着事儿,故而一直留心,等到了显阳殿之后举目去看,却见序属于秦王的那张坐席仍旧空置,心里边便隐约有了几分了悟,转过头去只做未知,继续陪着几个堂弟玩双陆棋。
而殿中众人殊无异样,更不拘束于礼数,往来说笑,声音洪亮。
说得难听点,毕竟也才贵气起来没多少年呢,王妃们多半娶自与皇帝打天下的武将之家,像燕王妃那样学富五车的只是少数,便是殿中的皇子们,又有几个文武双全的?
真正想看皇族的底蕴和尊荣,还得再过两代,至于当下,却是不必强人所难了。
热闹一直持续到皇帝与太子入席,内侍高声唱喏,众人拜倒之后被唤起,环视四遭,才发现殿上少了个人。
二皇子秦王。
这要是哪家的王妃,也便罢了,若是齿序居后的皇子,也便罢了,谁叫那人偏是秦王呢!
东宫之下便是他,空置出那么大一个位置,谁会瞧不见?
燕王妃目光落在那空置的坐席上,再回想婆母先前所言,神色微动,不由自主的同丈夫对视一眼。
晋王妃也觉奇怪,低声道:“奇怪,母后不是说秦王兄与父皇他们在一处吗?”
晋王茫然的“啊?”了一声,这才注意到旁边坐席空着:“秦王兄没来?”
他诧异的问自家王妃:“母后不是说秦王兄跟父皇他们在一处吗?”
晋王妃:“……”
晋王妃从面前果盘里抓了把东西塞给他:“王爷吃果子吧。”
晋王慢腾腾道:“噢噢,好。”
又分了一半给她:“你也吃。”
发觉此事的人不在少数,也不是没有人想要发问,然而皇帝压根没人众人开口的机会,便大手一挥,吩咐行宴,继而舞乐之声既起,宫人们鱼贯而入,送了早就备好的膳食过来。
灵光些的人见状,就知道皇帝无意深谈他事,也便停了口,而不灵光的人,则压根不会想那么远。
朱棣早就在段皇后处吃得半饱,此时倒不觉饿,一边照拂几个年幼的堂弟,间歇性的关怀朱允炆几句,余下的时间则将心思分散到了殿中诸王身上。
原主同诸王有所接触,但到底浅显,真正如何,还须得他自行观测。
这场宫宴延续了过往的风气,不重礼教,只叙家常,直到酒过半酣之后,皇帝停了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段皇后与太子夫妇随之停了筷子。
其余人见状,焉能不从?
晋王妃压低声音提醒丈夫:“快别吃了!”
晋王疑惑的“嗯?”了一声,环顾四周之后,难掩吃惊:“怎么都不吃了?”
晋王妃瞪他:“闭嘴!”
晋王:“……喔。”
他也放下了筷子。
大殿之上逐渐归于宁静,唯有太子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父皇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倒是叹气起来。”
不想向来看重太子的皇帝,却少见的驳了他情面:“我能是如何?无非还是担忧你们这群不成器的东西罢了!”
众人闻声齐齐变色,太子更是愕然:“父皇,可是儿子做错了什么?”
皇帝没有正面回答,却冷笑道:“做错了什么?你们能做错什么?你们没错,只有我错而已!”
话说到这里,太子如何还能应对,立时跪下身去请罪,太子妃作为他的妻室,自然随从。
而诸王见状,又哪里还坐得住?
乌压压的跪了下去。
太子恳切道:“儿子有罪,惹得父皇如此动怒,实在……”
“够了,住口!”
皇帝甚至于还没有等他说完,便暴怒的掀翻了桌案:“你以为我不知道?嘴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心里边早就巴望着我死了给你们腾地方!”
如此严厉的指责,霎时间将先前家宴时的温情驱逐殆尽。
太子听得惊骇,其余人更是悚然,唯有段皇后柔声道:“陛下且息怒,不要吓坏了孩子们……”
皇帝立时将怒火转向了她:“你难道不知道那逆子都做了些什么?如何还能说得出这种话来!”
段皇后为之语滞,叹息不语。
众人却是听得云里雾里。
而皇帝显然也没打算跟他们打哑谜,直接揭开了正确答案:“没觉着今天少了个人吗?不想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吗?!”
他哈哈笑了两声,神情冷厉:“我这就让人拿了那畜生来!”
说罢猛一挥手,便有身着亲军都尉府服制的侍卫押解着一人近前,迫使其跪于地上。
众人起初只见此人头发散乱,白色中衣上血迹斑斑,凄惨至极,有些地方甚至于裸露出森森白骨,瞟了一眼,便胆战心惊的将目光挪开。
却是晋王妃眼睛最尖,瞅见来人乱发下的面孔之后,惊骇失声:“秦王兄?!”
一语落地,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嘴,骇然看向高处的皇帝。
殿中其余人更是面如土色:“秦,秦王兄?”
“怎么会?!”
莫说是他们,连朱允炆都被惊住了。
看秦王这架势,显然是受了刑的,且还去了半条性命。
谁不知道老爷子向来爱惜血脉——这得是干了什么事儿,才能让老爷子狠下心来,把他霍霍成这样?
倒是朱棣心里略微明白了几分。
太子第一个叩首道:“父皇,二弟做错了什么,惹得您如此震怒?毕竟也是自家骨肉,您……”
皇帝又一次暴怒着打断了他的话:“朕让你开口了吗?!你可知道这畜生干了什么?!”
太子与殿中众人齐齐顿住,却听皇帝冷哼一声,森森道:“他在内宫强迫宫娥,无父无君,又勾结朕的内侍总管,图谋不轨!朕还没死呢,就想当皇帝了?该死的畜生,做梦!”
年过五旬的皇帝,仍旧有着比拟青年人的健壮体魄,虽然按照当代大多数人的观念,他已经是个老人,然而在他身上,却见不到任何的暮态,反而透着一种喷薄愈发的、近乎残酷的生命力。
一语结束,他环视四周,寒声道:“你们起来。”
众人被先前皇帝所说秦王的罪名惊住,又为皇帝此时的神色所摄,安敢有所动作?
恰在此时,却听一声清鸣落入耳廓,赫然是拔刀之声!
皇帝就近取了侍从腰间宝刀,劈手将一侧桌案斩去一角,厉声呵斥道:“都给朕站起来!”
众人战战兢兢的直起身来。
皇帝神色冷厉,龙骧虎步步下玉阶,杀气腾腾道:“一个一个的,都过来看看,忤逆朕,意图谋取朕权位的人是什么下场!”
他单手持刀,立在秦王面前,一道阴森的影子自然而然的落在身后:“太子,由你开始!”
第154章
这变故来得突然, 却叫众人愣在当场,别说是晋王这般向来迟缓的,即便是晋王妃这样八面玲珑的灵巧人, 也愕然瞠目。
要知道,秦王可是太子之下,本朝排行第二的皇子啊!
这身份何等尊贵?!
更不必说皇帝向来看重血脉, 宠溺儿孙,从前宗室有过,也不过是罚酒三杯罢了, 今日秦王却是犯下了何等滔天大罪,以至于蒙受重刑,狼狈至此?
竟连皇后和东宫为其求情,也在众人面前如此冷酷无情的遭到驳斥, 甚至于皇帝话里话外, 因此有了怀疑东宫的意思……
众人为此心生悚然,再见皇帝亲自提刀到秦王面前, 神色冷厉,面容狰狞,更是惊骇。
正错愕出神之际, 却听皇帝朝着太子又是一声厉喝:“你在磨蹭什么?朕使唤不动你了吗?!”
众人闻言不由得将头低的更低,太子则听令为之,快步下了台阶, 到被押住的秦王身侧站定:“父皇恕罪, 儿臣岂敢有此不敬之心?”
皇帝冷笑一声:“你最好是。”
继而他朝身边亲卫一摆下颌:“将你的佩刀递给太子。”
亲卫从令而行。
太子有些怔然的将那佩刀接在手里,一时不明所以。
却见皇帝狞笑道:“你也是读过圣贤书, 参与过本朝大律修订之人,若有人子意图谋害亲父, 该当何罪?”
太子隐约猜到了皇帝的打算,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抖:“以子害父,处十恶之内,依本朝律令,‘悖伦逆天灭礼,乃王法所必诛’……”
“很好,”皇帝闻言微笑,又问道:“悖逆之人,无君无父,可还有兄弟吗?”
太子为之语滞,几瞬之后,方才艰难道:“儿臣自然也没有这样的兄弟。”
皇帝又说了句:“很好。”
然后断然道:“你上前来,刺他一刀,以示与他断绝兄弟之情,也是向为父尽孝!”
话音落地,四遭便传来一片抽气声,更不乏有两股战战之人。
太子更是立时便跪下身去:“父皇,二弟诚然有过,可是如此为之,实在是……”
皇帝盛怒着打断了他:“你哪儿还有什么二弟?是秦庶人!”
他根本没给太子继续劝解分辩的机会,单手提刀,震声喝道:“这样无君无父的畜生,你还当他是兄弟,又将朕这个父亲放在哪里?不要啰嗦,速速上前来刺他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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