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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阳关外的楚卫军中帐。诸侯国联军的统帅跟将领们全部都了落座,只是居中的位置是空荡荡的,下唐国两位名将分列左右两侧。
息衍正闭目沉思。
拓跋山月则是用粗壮的手指轻轻敲打着他的刀鞘。
再往后的座位上,分别是...
休国天策军大都督,冈无畏。
淳国风虎骑军副都统领,程奎。
陈国护国上将军,费安。
晋北国主将,古月衣。
中帐之内,除却最前列的拓跋山月身着蛮族服饰之外,还有位中年男人,身着蛮族的黑色武士铠甲。
他叫慕如云山。
慕如玉山在中帐里的存在感相当低,这位蛮族骑兵首领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最末尾。
大帐内,不时会有人将目光看向慕如,眼神里带着不善跟敌意。
“呵呵。”
“东陆诸侯们奉旨勤王,派兵前来殇阳关,诛杀叛逆之贼赢无翳。”
“没想到北陆蛮族的骑兵竟然也能来勤王?”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安静的大帐响起道极尽嘲讽的声音。
说话的人是休国大都督冈无畏。
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他眼神阴翳、气质暗冷,眼窝有些许凹陷,显得整个人戾气十足,这时的冈无畏左臂上缠绕着绷带,身上散发着丝丝血腥味。
拓跋山月敲击刀鞘的手指停住。
息衍紧闭着的双眼,同一时间睁开。
中帐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远处慕如云山的身上。
慕如云山笑了笑。
蛮族将领接下来的话,直接就令冈无畏暴怒起来。
“你这种废物,也配在大帐里说话?”
“听说你们休国天策军还没有到达殇阳关,就已被离国雷骑杀得溃不成军,你这个什么狗屁大都督,还差点被赢无翳一刀给砍掉脑袋。”
“白毅将军怎么还不来啊。”
“我慕如云山也想问一问,休国这些滥竽充数的腌臜兵士,都能参与进围杀威武王的大战当中嘛?”
“难道是要上去表演猴戏,活生生把赢无翳给笑死哈?”
慕如云山,口才了得。
慕如将军压根就不理会冈无畏在刚刚的故意发难,他开口就往对方伤口上面继续撒盐捅刀子,张口闭口就是废物腌臜,引得那位天策军大都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冈无畏愤怒起身,用那条还能够活动的手臂指向慕如云山,咬牙道:
“北蛮之人!”
“欺人太甚!”
慕如云山没有再跟冈无畏纠缠,只微笑着靠在椅背上面,看着对方气急败坏,默默想着大君让他参与进殇阳关一战,还真是明智之举。
中帐里,最终只剩下冈无畏剧烈急促的喘息之声。
最终,是晋北国的古月衣打破了沉默,只见这位紫袍将军看向不远处的息衍,缓缓开口道:
“息将军。”
“我们这些人里面,只有您和白将军是多年好友,又是当初稷宫的同窗,白毅将军究竟什么时候露面?又要如何攻城呢?”
古月衣神色谦恭,一副诚恳求教的意味。
息衍很欣赏这位年轻的晋北统帅,他不便再沉默,却也只能苦笑:
“古将军。”
“虽然我跟白毅相识多年,但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就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的是什么。但白毅既然是这次诸侯国联军公认的大统帅,我们只能给予他相信。”
不久之后。
中帐外终于来了动静。
舞阳侯、楚卫国大将军、东陆四大名将之首的白毅来到大帐,帐内所有人都从座位上起身,哪怕是慕如云山都给予这位白甲将军以必要尊敬。
白毅对着众人虚扶着手。
这位东陆军王的脸庞刚毅,线条分明,如同松石间耸立的青铜之剑,既坚韧又不失岁月的沉稳。
男人在进入中帐后只说了一句话:
“七日之后,引兵破城。”
这条消息,在晚上也传入到了殇阳关内。
楚卫国的步卒列阵前,火把照耀着蔷薇大旗,整齐的楚卫军阵列忽地从中断开,白毅单人单骑从队列正中央走出,面对着巍峨殇阳关以及上面无数上弦的箭矢,男人气度风采依旧。
殇阳关前,白毅还是说了在大帐内说的那八个字。
城墙之上,威武王只看着那道白色身影缓缓消失,赢无翳嘴角挂着丝丝的笑意,呢喃自语起来:
“东陆第一名将。”
“你就这么有信心吗...”
夜色渐深。
营帐之内,只有未穿铠甲的白毅坐在桌前,男人低头摆弄着个陶瓷花盆,直到他的弟子谢子奇进入营帐,凑近后打量着那只陶盆。
弟子悄声提醒道:
“大将军。”
“诸位将军们又来了中帐,说想要见您,商讨攻城的方略。”
白毅头也不抬的问道:
“都来了吗?”
“除了蛮族那位慕如将军没来之外,其他人都来了。”
舞阳侯只认真的摆弄着他手里的花盆,对于弟子提及将军们聚集中帐的事情竟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松土、浇水、洒料...
谢子奇看着大将军真的是在摆弄着花草,不由苦笑道:
“您这般雅趣,却是苦了我们那群替您挡驾的人。”
“下唐国两位将军脾气倒是都好,但休国的冈无畏将军,以及淳国那位程奎将军,那两位将军都都在骂娘。”
“骂您德不配位,感觉都快要把我们楚卫说成是包庇逆贼的同党。”
白毅闻言,淡淡的笑了笑:
“程奎出身风虎骑兵最底层,本就是性情急躁之人,他骂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也不打紧;至于休国大都督冈无畏,他性格阴狠,但却在抵达殇阳关之前,却差点被赢无翳给杀死,心里自有怨气。”
“今天中午的时候,蛮族的慕如云山,曾跟冈无畏有过口角之斗?”
面对大将军的询问,年轻的亲卫营校尉谢子奇点了点头,将中午在大帐里的那番对话原原本本告知了面前的白毅将军。
后者听完后,竟哑然一笑:
“都说草原蛮族之人凶悍勇猛,却没想到还这般擅长口角之争。”
谢子奇满腹不解,犹豫许久后还是开口询问起来,为何大将军对联军的那些将领们避而不见,甚至连多年好友的息衍都没有畅谈过多少句话。
白毅满手泥土,继续整理着他面前的花盆,头也不抬的说道:
“如果说赢无翳是头雄狮,那我们这些人就是群狼。”
“诸国当中,我国跟下唐与皇室的关系最近,但下唐国毕竟属于百里家族,楚卫国终究才是皇族的分家。为了以后东陆大局考量,我们都不应该跟诸军们关系过于亲近,哪怕是下唐。”
“因为大家虽是联盟,但各有自己的野心。”
男人幽幽叹了口气。
现在的自己变成了个连盟友都要算计的人。
这恰恰是白毅在年轻时候最讨厌的那种将军,工于心计、墨于算计,但是当他成为东陆第一名将的时候,却不可避免成为了年少时厌恶的那种人。
“我是白氏子孙,出仕楚卫国,是立志要保住大胤的河山。”
“但如今天下,当真还有诸侯忠心皇族吗?”
“所有人都不过是在借着忠君的由头,来达成他们各自的目的,中帐里的那些人,在我看来,甚至还不如从草原上来的瀚州蛮族。”
“其实,我们大胤朝早就到了该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谢子奇大惊失色。
年轻弟子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白毅脸上的神情淡然,甚至有些超乎寻常的淡漠,仿佛只在说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白氏皇帝已经再难凭借着祖先威风,坐在太清宫,维持他们的统治,那些人没有握过剑、没有杀过人,不知晓当年的蔷薇皇帝是如何创立的大胤朝,不清楚风炎皇帝是如何席卷东陆十六国开启的两次北伐。”
“赢无翳为何那般喜欢蛮族年轻的大君?因为在狮子看来,那是能够成为跟大胤朝蔷薇皇帝一样的开国君主。”
“王朝更迭,亘古不变。”
“腐朽的王朝,本就应该被摧枯拉朽的被毁掉。”
谢子奇茫然失语。
年轻人只感觉到深深的矛盾在冲击着他,老师立志要守护大胤河山,却又说现在腐朽的大胤朝就应该被摧毁,年轻的校尉心里充斥着无际阴霾。
白毅看着面前的花盆,微微笑道:
“当初我跟息衍在稷宫研习的时候,我们两个人最喜欢读《古蔺风云志》那种描写大将军生平的书籍,以至于不管什么课业,都在偷偷读。”
“那本书的最后一番话,我直到今日都记得:‘一位风华绝代的将军,最好的结局死在战争的最后一刻,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流矢射中脑袋’。”
“我跟息衍当时都对这番话嗤之以鼻。”
“可是现在,却越发理解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时间的潮水,它带来了一切,也终将带走一切。
......
南淮城。
百里景洪对于国都的搜查力度已经减弱,但鬼蝠营的兵士蛰伏暗中,却仍然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归鸿馆的陆泽,受到了百里国主的邀请。
对于两国结盟的事情,终于是到了要商谈的地步,百里景洪受到殇阳关联军以及苍云古齿剑的影响,所以推迟了跟陆泽商谈的时间。
这天,阳光明媚,照耀在南淮正中央的宫殿之上。
飞檐翘角,雕梁画栋。
金碧辉煌的宫殿深邃而庄严,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仿佛连天空都被这耀眼的光芒映照得更加明亮。
宫女太监们身着绫罗绸缎,脚步轻缓、没有声音的穿梭在宫里,大红色的地毯被从紫雒殿正殿门口一直铺在了数百阶的白玉台阶之上。
侍卫们身姿挺拔,如雕塑般站立在红毯两侧。
蛮族仪仗队簇拥着年轻的君王来到红毯之前,而后陆泽抬眼看向面前的紫雒殿,缓缓抬步走上台阶,沿着正红的地毯进入大殿。
殿内燃着宫廷特供的烙云香,那是股淡淡的清香味道,并不扑鼻,反而是有股雨后的桂花香味在弥漫。
大殿之内。
陆泽面前多了位衣着淡粉色宫装、笑颜生花的美丽女人,她的美跟苏瞬卿的那种古雅之美完全不同,女人眉如远山含翠,眼似秋水含星,一笑间仿佛能够颠倒众生。
女人对着躬身行礼,那双涂抹着鲜红胭脂的小嘴微张,好似两颗娇嫩多姿的小樱桃在一起碰撞,她的声音里带着股天然媚意:
“宫羽衣。”
“见过蛮族大君、北陆之主、来自于草原的长生王殿下。”
如今的陆泽跟龙妈差不多,名字前面已多了许多华丽的身份词条,正如赢无翳的名字前,还有着‘天启守护者’‘威武王’‘离国公’。
女人名叫宫羽衣。
陆泽对其微微一笑:
“国师大人。”
“久仰大名。”
这位下唐国的国师身着淡雅的青色长裙,她走在陆泽身前,款款行走于长廊之上,女人脚步轻盈,裙摆轻轻摆动,如同湖面的荷花随风摇曳,带着丝丝香气流转飘动。
不久后。
陆泽来到主殿,见到了端坐在主位之上的百里景洪。
国主大人身着黑底金菊袍,金菊花是百里家族的族徽,这同样也是下唐军队旗帜上面描绘的图案,片片金黄菊花,华丽的点缀衣领之上。
宫羽衣转头对着陆泽温婉一笑,而后看向正中央的那个位置。
陆泽落座。
这位下唐国师引路结束后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径直来到了百里景洪身边,拎起涟漪的青色裙摆,竟是直接坐在了国主的身边。
百里景洪笑着解释道:
“国师与本公亲密无间。”
“大君应该不介意国师今日在场旁听吧?”
陆泽笑着摇头:
“如此佳人相伴。”
“自然是不介意的。”
百里景洪很是满意的颔首。
男人而后率先挑起话题,谈论起来前年青阳大合萨历长川到访下唐。
“大合萨的风采好似仍在本公面前回荡。”
“当时本公欲与草原蛮族缔结兄弟盟约,双方永结同袍之好,但没有想到瀚州草原发生了变化,库里格大君吕嵩退位,新任大君即位。”
百里景洪的目光落在了陆泽身上。
直到现在,他还不知晓蛮族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只知道在准备派遣拓跋山月出使瀚州草原的时候,对方寄来信件,告知蛮族主事之人更迭,年轻的长生王殿下即位。
陆泽开口简单解释起来:
“我父身体欠佳,便决定将大君之位传予了我。”
“为向下唐国主表达歉意,于是我决定亲下东陆,与百里国主商讨两国结盟的事情。”
双方开启了实质性的结盟探讨。
按照百里景洪的意思,他还是想要按照之前约定好的盟约去进行合作,双方互遣家中的嫡系子弟,下唐每年向草原送予粮食两百万石,瀚州蛮族则是要每年派遣一万精锐骑兵助力下唐。
宫羽衣那双深若古井的美眸,落在陆泽身上。
只听见蛮族大君轻笑道:
“没有问题。”
“甚至每年派遣到兄弟国的蛮族精锐还能够再加一万,如今东陆局势大乱,殇阳关的大战可能已经爆发起来,本王愿意给予百里国主最大支持。”
百里景洪抚须大笑起来:
“好好好!”
“大君如此豪迈,本公也不能小气,这样,每年给瀚州草原再加五十万石粮食,以及十万金株。”
陆泽很快离开。
大殿之内只剩下了百里景洪以及宫羽衣两人。
黑袍国主脸上的笑容已消失不见,他眉头微微皱起,而后询问起来:
“羽衣。”
“你觉得,年轻的蛮族大君,是真心想要跟我们下唐结盟吗?”
青衣国师抿嘴一笑,而后直接摇了摇头:
“不是。”
“如果是以前那位蛮族大君,可能愿意跟下唐缔结盟约,以兵换粮,但是这位长生王殿下,是个敢独自远赴东陆的君王,甚至敢直接住到帝都那座皇宫里去。”
“那是个野心很大的君主。”
“乱世已经开始。”
“他怎么会同意用乱世里最锋利的刀,去换取粮食呢?”
宫羽衣轻声道:
“为什么不直接来东陆抢呢?”
百里景洪的神色莫名。
.......
归鸿馆。
于煌询问着陆泽今日跟百里景洪见面的过程跟结果。
陆泽笑道:
“百里景洪并不是个垂坐高位的国主,脑子还在。”
“哪怕我们愿意派遣一两万的蛮族精锐来到下唐国,你觉得他真的敢用这把锋利刺骨的刀吗?我们不过携带三千铁骑来到南淮城,百里景洪都不敢让三千人进城,更何况两万精锐?”
于煌含笑点头:
“是这个道理。”
“但是百里景洪那种人,会愿意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陆泽抿着杯里热茶,嘴角微微扬起:
“当然不会。”
“哪怕不结盟,他也会想要在蛮族身上汲取利益,东陆的皇帝、世家跟诸侯都是吸血虫一样的人,吸平民跟百姓的血,吸商人的血,当然也要吸我们蛮族人的血。”
“所以啊,赢无翳很想要将九州的世家豪阀统统杀光。”
......
夜幕笼罩苍穹,繁星被乌云遮蔽。
南淮城,客栈里。
翼天瞻冷冷看向面前的不速之客。
“宫羽衣。”
“你是怎么找来的?”
说罢。
老人抬眼看向床榻上睡着的羽然。
国师大人脸上含着笑。
宫羽衣用那双明亮的眸子打量着面前的翼天瞻:
“翼天瞻·古莫·斯达克。”
“斯达克城邦的城主,鹤雪的叛徒,折翼的天武者。”
“我亲爱的叔父。”
“我们都是羽族人,都是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家乡,都想要复兴整个羽族王朝。”
“您为何那般敌视我呢?”
翼天瞻冷笑出声:
“因为我们不是一种人。”
“你远赴下唐,投靠百里景洪,所做的事情跟当年幽长吉有什么区别?你甚至远远不及幽长吉,将所有希望放在百里景洪那个老男人身上。”
宫羽衣脸上笑容消失不见。
“那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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